据说,同样是批判现实主义者,亦可以分为两派:怀念、赞美三十多年前之专政社会的,是左派;憧憬、歌颂太平洋对岸那个强悍国家的,是右派。以玻璃为镜,我觉得自己既非左派,亦非右派,属孤魂野鬼派,或曰古墓派——可能是术业的关系,我对汉唐王朝颇为向往。
汉唐当然也不是完美的理想国度,汉朝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唐朝的“珠玉买歌笑,糟糠养贤才”(李白诗句),皆余所不欲。但是,在三四千年、十几个王朝的华夏历史上,无论是政治的开明,军事的强大,经济的繁荣,文化昌盛,还是人心的宽广、快乐,这两个王朝的得分,毫无疑问,均名列前茅。至今,华夏后裔仍景慕“汉”“唐”不已,族自称“汉族”,人自谓“唐人”。
纵论汉唐国力、民情之优越,洋洋洒洒,撰成字数几十万乃至上百万之煌煌巨著,灾祸大量梨枣,毁灭大片竹木,自有化大笔国民税金为自家课题经费的专家学者,像我这样靠几文稿费悄然做点研究工作的散兵游勇,只能取其中小而又小的一端,发一点儿弱弱的感慨。
今天的感慨,由一则小故事引发。小故事如下:
唐代二三流诗人萧颖士,是个脾气古怪、性情严苛之人。身边婢仆,稍有不满,即施鞭笞。人不堪其苦,难熬旬日。但是,有个仆人,服侍了他十多年,仍形影相随。并非萧颖士对此忠仆网开一面,免其鞭笞,照样抽打,而且一抽打就是百十下,皮开肉绽,痛彻心扉。有人劝其作速离去,另择仁主。不料,该仆人回答说:“我不是不可以弃他而去,另投仁主,之所以一直没有离开,乃是因为敬爱他的文学才华!”
呜呼!常言道“仆庸眼里无伟人”。这仆人不但能把个二三流诗人奉若神明,为了能够服侍他,竟能忍受肌肤、筋骨之痛楚。千余年后的我们,倘若稍加思索,除了敬佩这仆人的慧眼、忍心之外,不能不想到,那是一个多么崇敬、爱戴人才的国度!
稍加勾稽,江洋大盗、街头小混、烟花女子,尊敬、礼遇、爱戴诗人的故事,在李唐王朝,有很多,很多。
同样,在刘氏汉朝,文学家,学问家尤其是研究经学的学者,其地位、待遇、遭遇,比之唐朝诗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一不靠爹帮,二不用钱买,凭的只是锦绣文章或一肚皮的才学。汉朝有句谚语,“遗子黄金满籯,不如遗子一经”。什么意思?满筐黄金,价值不如读通古代一种书籍。
古往今来,流年似水;曾几何时,每况愈下。
不久前,广电总局发布命令,限制拍摄、播出有穿越情节的影视剧。我纳闷许久,后来恍然大悟:原来,当今人心,不要说汉唐,就是明清,都恨不得穿越过去,哪怕做一个低声下气、任人宰割的婢仆,都宁愿滞留不归。据说,古时候,弱势群体如秦香莲之流都是可以随便进京城告状乃至告御状的,而且偶尔还会有包拯之类的青天老爷站出来替其撑腰——当今形势,有点比不了,伤不起呀。
设计师,领导人,高瞻远瞩,高屋建瓴,提出“两手都要硬”的理论,布置文化建设新任务。方向正确,口号响亮。但是,效果似乎并不明显。大有“干打雷不下雨”的况味。野人献芹,野叟献曝,我以为,不妨从汉唐两朝取取经,看看在对待言论、对待文艺、对待才学、对待人才等方面,跟汉唐两朝有无差距,有什么样的差距。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直至出现像汉唐那样的普遍推崇才学、敬爱人才的景象。做到那样,我估计,文化复兴,也就指日可待了。如现在这般,官二代、富二代飞扬跋扈、意气奋发,志士仁人垂头丧气、牢骚满腹,长此以往,“明天会更好”的愿景,难免不化为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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