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时的街头草木皆兵(网络图片/williamhill官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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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舅舅家,外婆和舅舅从不忘记打听父母的下落,凡是遇到从江城来的人,外婆与舅舅都要询问,有没有听到父母的消息,来人说:“听说田区长被打死了,当时一起被打死的还有XXX”。外婆担心家里的门被小偷撬开,偷走了她的米柜、做饭用的锅,也担心父母派人回江城联系,家里没有一个人,不方便与父母联络。在舅舅家住了大约4-5个月,外婆一人偷偷回到了江城。后外婆从江城打电话到邮电局,叫舅舅接电话。舅舅接完电话回来对我们说:“你们外婆说,经过红色炮打派的家属多次到省里找,在省委的干预下,地区的组织上又开会反复研究,组织上决定给予红色炮打派家属发放基本生活费,因为基本生活费按人头发,叫你们马上回江城”。舅舅送我们回家,在路上走了3天,我们回到了阔别近半年的家——XXX地区住宅大院的那间旧房子里。
我记得,我们4口人,组织上每月总共发给20元的生活费,正好够买粮本上定量的粮食(当时粮食局卖粮是1角3分钱1斤,4人定量不到90斤,需要12元左右,还剩8元钱买菜)和部分蔬菜,没有买衣服的钱。我记得,我穿姐姐的衣服,衣服和袖子都很短,没有鞋子穿,妹妹穿我的衣服,姐姐穿外婆的衣服,外婆穿母亲的旧衣服。我的衣裤上横着竖着缝补了好几个大补疤。外婆又到学校去找组织上的领导,领导说按照组织上的规定还是不能上学,你也不要到处找了,要不上面会怪罪他的,这是让他犯错误啊。外婆回到家,告戒我们3个孩子不准去学校,也不准去找老师和同学,过去我们连累了李副区长被停职反省,气死了。再要连累学校领导被抓,被停职,这不是造业吗。外婆还说:“不上学就不上学吧,有饭吃就行,你们的父母真要被打死了,你们怎么办啊”!
大约那天是星期天,城市里到处张贴标语,说要召开万人审判大会,由人民群众对阶级敌人进行审判后枪毙。到了星期天,城市的居民都到大街上看热闹,由解放军(保卫处的,相当于现在的公安局)和民兵们开着一长串解放牌汽车,估计有10-20台吧,车厢上押着一堆堆犯人。犯人们脸上脏赃的,每人头上带着一个用报纸糊的圆锥型高帽,上书几个黑字,用红笔在黑字上打一个大大的叉,胸前挂着一个小牌子,上书“资产阶级死党XXX(宣扬友善、反对搞阶级斗争)、土匪强盗 XXX(解放前当过绿林好汉)、国民党反动派极端分子XXX(当过国民党部队的士兵)、叛徒内奸XXX(先参加无产者联合派,后宣布脱离无产者联合派参加了红色炮打派就是叛徒内奸)、大地主大奸商XXX(解放前是地主家庭出身,后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解放战争,全国解放后复员到供销社工作)等”,这些人的名字上都被划上红红的叉。在车队的最前面,是地区大资产阶级司令部5人中的4人王马杜张,他们被反绑着双手,头上带着高高的帽子,胸前挂着资产阶级、反革命、土匪、叛徒的牌子。车队沿着江堤来到江边,由于江水退去,在江堤的外面现出一大块江滩。在江堤上,早已用木板架好讲台,解放军(保卫处的)、民兵荷枪实弹,如临大敌,把50多人(大约)押到讲台的前排站定,讲台下面宽旷的江滩,站着1万多人,都是按照地区组织的通知,大部分来的是各县、公社和生产队的农民,也有城里各单位的职工代表。
我随着车队看热闹,来到江滩,挤在人群中,向讲台上看去,那50多人(大约)在讲台的前排低着头,不说话。先是人民群众上台,按照讲稿上的内容,声讨罪行。后由地区保卫处的人宣判,全部判处死刑。(我当时听见说全部判处死刑,但是听见有人说,怎么不全部都枪毙呢,还留几个干啥),我事后估计是否我听错了,不是上台的犯人全部判处死刑,而是以上念到名字的人全部判处死刑。讲台上的领导还念着:“——对资产阶级5人司令部中的4人王马杜张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原粮食局局长叶XXX,长期隐瞒地主成分,国民党骨干,杀GCD人,贪污粮食喂肥猪,生活上腐化堕落。经过人民群众检举,XXX人民法庭审议,判处叶 XXX死刑,由于本人没有归案,缓期执行”,我听到这里,在心里骂了起来:“他们还判了父亲的死刑,他妈的,我父亲回来,还不把他们全部枪毙了”。解放军(保卫处的)和民兵把几十人往解放牌汽车上赶,有的人大笑,有的人坐在地上不走,有的人大骂无产者联合派,大骂无产者联合派的那人马上被人用东西塞住了嘴。
在解放军(保卫处的)和民兵的共同努力下,好不容易才把这帮该死的已经判处死刑的犯罪分子弄上汽车。汽车开往地区著名的杀人刑场,离城市5-6里路程的,城市对面高山上一个叫猴头岭的地方,有部分好看热闹的人群紧跟在汽车后面,向猴头岭进发,大部分人群站在江边,仰头看望着对岸高山上猴头岭的方向。我跟在车队的后面,随同人群抄小路来到猴头岭。解放军(保卫处的)和民兵在一块空地上围成半个圆圈,把车上的犯人弄下来,有20多人(后来听人说把犯人分成 2-3个小组进行枪杀),让他们一字跪在前面一棵小松树的傍边,解放军(保卫处的)和民兵端起步枪,只听口令:瞄准,射击,“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有犯人在喊口号,一位解放军生气了,叫过民兵:“把他的嘴用东西堵上”,解放军(保卫处的)和民兵归位后,又听口令:瞄准,射击,放枪。“共产党万岁—— ,毛主席万岁——打倒法西斯无产者联合派”,随着几声口号声,犯罪分子全部执行了枪决,解放军(保卫处的)和民兵又到死者面前,用脚揣了揣死者的身体,看是否真的死了。有打通关节认尸的犯人家属,上前来给民兵香烟,抬来一个长木箱,把亲人的尸体抬到木箱里。这时,有人传下话来,说经过上级研究决定,不准抬走,必须暴尸3天。刚抬进长木箱的死者,又被抬出来放在野地上。
回到家里,我把所见所闻与外婆说了,外婆说:“还好,你们父亲不在,要是在,也逃不过这次危运”。一连几天,我都在想:那被暴尸的死者,是否被家人领回安葬了呢?那没有打通关节认领尸体的死者,是否已经入土为安了呢?
(节选自《血与火中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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