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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采壮志撼江湖,半生穷困又颠狂

 2010-05-09 23:46 桌面版 正體 打赏 0

刘过(1154—1209),字改之,号龙洲道人,吉州太和(今江西泰和县)人。南宋时,他以诗名世,却终生不遇,厄于布衣;虽以干谒客食求生,但兼有侠士的豪放和游士的轻狂。在理想之高亢和身份之卑微中,自负又自卑的失衡心态困扰了他的一生。
  
一、交游名流,诗名满贯江湖
  
刘过以“诗侠”闻名江湖之间。当时有所谓“浙右滕元秀,江西刘改之”(方回《桐江集》卷一)之说。淳熙间,他又与刘仙伦并称“庐陵二刘”(张端义《贵耳集》卷上)。

当他游历江湖之时,天下名士,莫不倾接。陈亮、陆游、岳珂等世间人豪,都纷纷称道其诗。陈亮用“刘郎吟诗如饮酒,淋漓醉墨龙蛇走”(《赠刘改之》)来形容他的诗才。陆游赞其诗曰:“胸中九渊蚊龙蟠,笔底六月冰雹寒。”(《剑南诗稿》卷二十七《赠刘改之秀才》)

最青睐他的,莫过于人中之龙辛稼轩了。嘉泰三年(1203),辛弃疾知绍兴府兼浙东安抚使,久闻刘过的大名,殷勤招其相会,刘过恰好有事耽搁,就修书一封致谢,并在其中效仿辛弃疾的《沁园春•将止酒戒酒杯使勿进》的对话体构思,填词一首,下笔便逼真。其词曰:

斗酒彘肩,风雨渡江,岂不快哉。被香山居士,约林和靖,与东坡老,驾勒吾回。坡谓:“西湖,正如西子,浓抹淡妆临镜台。”二公者,皆掉头不顾,只管衔杯。白云:“天竺去来。图画里、峥嵘楼观开。爱东西双涧,纵横水绕,两峰南北,高下云堆。”逋曰:“不然,暗香浮动,争似孤山先探梅。须晴去, 访稼轩未晚,且此徘徊。”(刘过《沁园春•寄辛承旨》)

辛弃疾得之大喜,当时就致钱数百千馈赠。最终二人得以面见,相与饮宴酬唱多日。辛弃疾见刘过的词风和他的词相似,更是欢喜,临别之时,又千缗赠赒。他曾评刘过诗云:“伟甚!真所谓‘横空盘硬语,妥帖力排奡’者也。健羡!健羡!”(魏庆之《诗人玉屑》卷十九)语气如此,可见辛弃疾对他的欣赏器重。

刘过一生,像这样受名流显贵抬举、得千金相赠的事件为数不少。尚书黄由帅蜀时,其夫人胡与可曾行书《赤壁赋》于雪堂壁间,刘过在后面题词一阕,有云:“按辔徐驱,儿童聚观,神仙画图。”后来,黄尚书知为刘所作,厚有馈贶。又一次朝廷大阅禁旅,郭杲为殿帅,从驾还内,为一时之盛,刘过上词赞郭 杲云:“玉带猩袍,遥望翠华。”郭馈赠数十万钱。

如此奇事,在江湖上广为流传,为人所艳羡。于是,刘过诗名横走,倾动一时。以致“每有作,辄伸尺纸以为稿,笔法遒纵,随为好事者所抬”(刘澥《龙洲集序》)。
  
二、穷困到骨,落魄天地之间
  
友人王简卿描述刘过曰:“名满江湖刘改之,半生穷困但吟诗。”(方回《瀛奎律髓汇评》卷二十四)如此诗名,难掩他一生的寂寞穷困。他曾回顾自己的大半生云:“有书为患,几不容于天地之间;无家可归,但落魄于江湖之上。”(《建康狱中上吴居父》)

青年时代,在家乡,他曾有过“茅檐曝日搔背痒,篱缺墙破手葺修”(《登升元阁故基》)的自在田园生活,但在他三十一岁(1184)开始赴京应举之后,这种生活便不可追觅了。刘过没有其他谋生之技,平生只以诗词裹腹,但“一杯水不值吾诗”(《呈辛稼轩》),“敢云卖文活,一钱知不值”(《读 书》),所以落魄不堪。

随后的二十年里,他游走江湖,干谒乞食。南宋庆元、嘉定年间以来,诗人为谒客的,数量不少,词人戴复古就是其中之一,他们往往致书干求要 路,信尾副以诗篇,谓之“阔匾”。刘过则是这类江湖诗人的代表人物。他的诗作,有不少是直接反映他的干谒生活的,从《谒淮西帅》、《谒金陵武帅》、《谒京 口张守》、《谒郭马帅》等诗题中,就可见一斑。刘过的四海干谒之举,实在出于贫困无奈。“使君若问余,为道彻骨贫。”(《送程伯俞赴海陵苏使君招》)其 《自惭》诗曰:“一榻留人去便垂,自惭非友亦非师。初无伎俩惟贪酒,遇有工夫即赋诗。”正道出他尴尬的游食心态。

虽然他有时动辙获赠数千缗以至万金,但他疏于理财,每每声称“此生何必为身谋”(《送刘从周教授》),加上挥金如土的脾气,所以一得钱就“横用黄金,雄吞酒海”(吕大中《宋诗人刘君墓碑》)。当年辛弃疾赠金时,曾特意关照他“以是为求田资”——劝他求田问舍,以作为长久之计。但刘过很快就将此钱“荡于酒”,缘手而尽。

无论他的内在性情如何豪气干云、潇洒慷慨,他的实际生活却是一派穷困潦倒、孤苦寂寞,正如他自己所感慨的那样:“逆境年年梦,劳生处处愁。”(《泊船吴江县》)开禧二年(1206),已到晚年的刘过蹇驴破帽来到昆山,投奔故人潘友文,三年后,病卒于此地。死后七年,在县主簿赵希楙的资助下,才得以入士安葬。

吕大中在《宋诗人刘君墓碑》中感叹道:“家徒壁立,无担石储,此所谓生而穷者;冢芜岩偎,荒草延蔓,此所谓死而穷者。先生何穷之至是哉!”鹑衣箪食,坟孤碑寂,生穷死贫,这就是刘过。
  
三、热心功名,一生不遇无成
  
刘过“少有志节,以功业自许。博通经史百氏之文,通古今治乱之略,至于论兵,尤善陈厉害”(殷奎《复刘改之先生墓事状》)。他青年时代,读书论兵,好言盛衰之变,骨血里的自我期许甚高。

他参加过四次科考,但“四举无成,十年不调”(《六州歌头》)。科名牵动数行清泪,歧路纠缠了一生用心。他曾对友人许从道诉说道:

某不肖,属交下风几年矣。倒指记之,自戊申(1188)及至今己未(1199),日月逾迈,动经一纪,君犹书生,我为布衣。呜呼!人生几十二年哉!(《与许从道书》)

“他人读书,句读犹未通,把笔为文章,模拟窜窃,粗晓声病,即取高第,为时达官。”(同上)而刘过呢?荡荡天门,百叫不应,“十年无计离场屋,说着功名气拂胸”(《上袁文昌知平江》)。

他曾经想去从军,“何不夜投将军扉,劝上征伐鞭四陲。沧海可填山可移,男儿志气当如斯。安能生死困毛锥,八韵作赋五字诗。”(《盱眙行》)他 又屡次上书时宰,“陈恢复方略,勇请用兵,谓中原可一战而取”(杨维桢《宋龙洲先生刘公墓表》)。但书生终究是书生,布衣依然为布衣,腰间长剑,手中吴钩,空徒锈蚀,一无所成。

刘过的功名心甚强,终身寻求进身之阶,以至于在绍熙五年(1194),上演了震惊朝野的“白衣伏阙”之事。孝宗禅让光宗之后,两宫失和,父病危,子不探。一时间朝野惶惶,人心浮动。此时,刘过以一介布衣,黑帽白袍,伏阙痛哭,上书请光宗过宫探望,朝野哗然。刘过也因此“声重一时”(陆心源 《宋史翼》卷二十九)。但是,光宗并没有接受他的意见,还勒令他离京归乡。一路上,荻雨芦风总是愁,他自怨自艾:“我自匆忙天未许,赢得衣裙尘土。” (《念奴娇•留别辛稼轩》)

当他倦游衰老、寄身昆山之际,听说韩侂胄积极准备北伐,他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上书欲谒平章去,光范门前肯自媚”(《谒易司谏》)。又出席韩的生日宴会,作诗填词为之祝寿。开禧北伐失利后,韩侂胄欲遣使者入金议和,但不得其人,闻刘过任侠能辩,欲官之,刘过闻知后,“喜不胜情,竭奁资以结誉”。终因刘过“轻率漏言”而事不果(叶绍翁《四朝闻见录》卷二)。

嘉定二年(1209)冬,刘过郁郁以死,年五十六。
  
四、自负天才,酒色放荡颠狂
  
刘过恃才傲物,狂傲自负:“争如老刘子,落魄一狂士。”(《寄竹隐先生孙应时》)曾经自问:“人间世,算谪仙去后,谁是天才?”然后自答:“大宋神仙刘秀才”(《六州歌头》)。

刘过是好酒豪饮之徒,每每在自我无奈的调侃之后,自问“如何好”?便回答道:“将百千万事,付两三杯”(《六州歌头》)。于是金貂换酒,翠袖传觞,把平生豪气,都消磨在酒中。陆游说他:“有时大叫脱乌帻,不怕酒杯如海宽。”(陆游《赠刘改之秀才》)陈亮云:“刘郎饮酒如渴虹,一饮涧壑俱成空。”(《赠刘改之》)千载之下,仍可想见其淋漓纵酒之态。

刘过又风流多情。他醒时高谈风月,醉后则恣眠芳草,留连于秦楼酒馆,周旋于娼优歌妓,时吟《赠娼》曲,常题《赠妓》诗。绍熙三年(1192),他试牒于四明,作《贺新郎》赋赠老娼,一时间“天下与禁中皆歌之”:

老去相如倦,向文君说似而今,怎生消遣?衣袂京尘曾染处,空有香红尚软。料彼此、魂销肠断。一枕新凉眠客舍,听梧桐疏雨秋风颤。灯晕冷,记初 见。楼低不放珠帘卷。晚妆残、翠蛾狼藉,泪痕流脸。人道愁来须酒,无奈愁深酒浅。但寄兴焦琴纨扇。莫鼓琵琶江上曲,怕荻花枫叶俱凄怨。云万叠,寸心远。

在歌楼商女的飘零身世之中,打并入寒士失志之悲,意极凄怨,悱恻哀感。

其实,刘过之狂,原非本性。因功名无成,悲愤抑郁,无从宣泄,于是以狂放的姿态来表达他对社会的不满和反抗。他晚年曾对友人自剖心迹云:

某本非放纵旷达之士,垂老而无所成立,故一切穷达贫贱生死之变,寄之杯酒,浩歌痛饮,旁视无人,意将有所逃者。于是礼法之徒始以狂名归之,某亦受而不辞。(刘过《与许从道书》)

夫子自道,令人感慨!狂傲的外表下潜藏着怎样的人生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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