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军: 没有下命令不能救
叔叔,救救我们
建造于2003年的新教学楼,在地震发生后,一楼和二楼的柱子被折断,三楼地板往下沉压到二楼,二楼地板则沉压到一楼地面。由于地板上横梁的撑挡作用,因此二楼地板和地面之间、三楼地板和二楼地板之间留有约50_60厘米高的空间。这里面是有学生在当时还存活的。据当时现场目击的学生家长说,在13号和14号两天间,在外面都能听到里面存活的学生在求救,叔叔,救救我们。当时这个家长的孩子就被困在里面,他心急如焚、抢天喊地求现场的部队下去救救孩子们。得到的回答是,没有命令,我们不能行动。于是这个家长就又去找部队领导,要求他们下命令去救救孩子们。结果部队领导开会,一直从中午12 点钟,开到了晚上9点钟,也没有一个结果。15号,里面的喊声渐渐虚弱,于是就有人质疑再下去救人的必要,认为说里面的人恐怕都死完了。这个家长便又找台湾专家用生命探测仪探测下面是否还有活人。台湾专家经过仪器探测后确切地说,这下面肯定还有活人。于是这家长又去找部队,要求他们下去救人,央求说,如果你们不相信我,也应该相信专家的话呀!得到的回答是,我们现在没法救人,我们要等大型的、先进的营救机械来才行。学生家长说,在现在情况下救人,把大型的先进的营救机械开过来,不把下面的活人也碾死了吗?要大型先进的营救机械有什么用?......无奈何下,他就自己顺着教室的走廊空隙爬下去,发现两层地板之间的夹档空间还不小,像他这样一个接近173米、略显肥胖的人还能够俯伏着爬行,一般个子瘦小的孩子应该还能蜷缩地蹲着。他爬进第一个教室,发现两个学生已经死了,由于横梁把教室隔成了两半,那边他就爬不过去了。就这样,被困在这两层的孩子当时没有得到及时营救。直到17号上午,日本营救队赶到,他们根本没有用什么大型先进的营救机械,只是采取简单的方式,在三楼地板打洞到二楼,再从二楼地板打洞到一楼,然后救援人员下到每个隔断的小空间,但发现里面的孩子几乎都死完了。
被困在这两层教学楼共接近五百多名学生的受难中,营救不够及时占了很大因素。北川县城也出现此类情况。 12号下午2点28分地震发生,当天下午几乎没有任何营救部队赶到。当时县里连续派出三波人员到绵阳市汇报情况,绵阳市市长当时在打麻将,不相信汇报也根本没有引起重视。当天下午,由于地震造成的道路堵塞已经被志愿者清理通了,在晚上十点多,有四百士兵的部队开进来,但让人匪夷所思的是,竟然都是空手而来。当地老百姓质问,你们是来救人吗?你们空手来救什么人?据当地现场目击的老百姓说,直到13号14号,有成都和重庆的消防队赶到,但大部分兵力首先去抢救县政府等国家机关人员以及银行财物,而普通老百姓的生命几乎被忽略。那几天有外地的营救部队要过来,但不知什么原因被挡在永安县,不让进来。在震后的三天里,北川城里到处听到喊救命的声音,到16号以后救命声渐渐掩熄。
我们来看几组灾区老百姓的统计数字,北川城里有一个城关幼儿园,大约有300左右孩子,逃生出来的才10来个左右;有一个学前班约100人左右,几乎没有几个孩子逃生;有一个小学约 400人左右,逃生出来不到200人;北川一中在县城有一个分部叫毛坝中学,共有6个班300左右学生,除两个班学生那天中午正好参加县委大礼堂会议的节目表演外,其他学生几乎都被泥石流掩埋;因为那天中午老师怕学生出外到街上闲逛、上网而把学校大门给锁上了......
在老百姓众口合一的描述中,我们能得出一个结论,当时部队的营救确实不够积极,有现场目击群众描述,当时北川一中周边至少有几千军人,但实际在救人的也就几十人,营救场面"就像拍电视剧一般"。当然就这些描述,我们一时无法简单判断为什么部队当时不积极营救的具体原因,相信这是一个错综的过程和幽暗的本质所呈现出来的表象。幸好,北川群众这次在灾难中的自救发挥了积极作用。
子弹和冲锋枪对准谁
作为北川一中重灾区的志愿者,在那里的时间里,留在脑子里印象最为深刻的是,6月12号凌晨12点半,约有几十个身穿黑衣的特警围抄了我们的基地,其中至少有十多个警察还背着冲锋枪和子弹。当时我们都像被泼了一头雾水,根本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警察已不分青红皂白把我们一共二十四个志愿者全都强制压上警车,带到了安昌县派出所,然后对我们其中一部分人进行问话。
我承认当地公安如此做,有他自己所认为的必要性和合理性。但一方所认为的合理和必要,并不能说明其行为的正当性和合法性。人总是能够为自己的行为找到理由的,所以强盗有强盗的逻辑、贼有贼的道理,所以有"我是流氓我怕谁"这种无赖式处世之道的盛行。
6 月12号正好是北川一中师生受难一个月,由于当时教学楼废墟下还有四百多尸体没有被挖出,因此那些"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孩子家长就想到废墟前来烧柱清香,以表哀悼。短时间内失去至亲的骨肉,有的家庭甚至总共两个孩子都被丧生在废墟中,这样的灾祸对谁都是难以接受的事实,家长们心里的伤痛需要有一个宣泄,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人情。作为志愿者,我们表示愿意在这一天来帮助他们,并把此事同学校副校长、北川副县长作了商议并取得了他们的同意。因为事情本身这太过于正常,并是从良心出发的没有任何亏欠的行为,所以我们都很坦然,根本没去想过会引发什么意外。但没想到这被当地公安当成了搞非法集会,当成了要引发动乱的嫌疑......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当天晚上,我们志愿者中的一个退伍军人,在学校附近抓获了一个身上带着毒品的小偷,并亲自把小偷押送到随后追到的警察手中。过了不到两个小时,这个志愿者也莫名其妙成了"阶下囚"。在派出所他看到了当时把小偷交其手中的警察,说,昨晚是我把抓获的小偷送到你手中,你还认识我嘛?对方答,我不认识你。
有一些志愿者在北川一中后面山坡上为受难师生立了一块纪念碑,结果这块碑被当地警察打碎。有一个受难学生家长拿了一块纪念碑碎片想留作纪念,结果遭到警察殴打。
灾难是放大镜
在我们的了解中,北川一中有一个班几乎全军覆没,死亡人数超过60多名学生。北川一中几乎每个班都有60-70人次,远远超过国家教委的规定。据说每个教室都被塞得满满的,课桌挨着课桌,能够让学生有所活动的空间很小。有许多学生是家长通过给老师送礼走后门进来的。怪不得那天有学生家长在埋着她孩子的废墟前哀哭道,你们这些老师为什么要黑着心收钱招学生,招这么多学生到这里送死干什么吗?
在这个家长的哭诉中,我直觉她的孩子就是通过给老师送钱走后门进来的。我相信在她对老师声泪俱下的控诉背后,就是对自己曾经行为的懊悔莫及。在这件事中,家长和老师同时犯下了不可挽回的错误,无辜的是这个才十五岁的少年。在劝慰中我了解到他的孩子又高又帅,聪明听话;原来在别的学校读书,为了孩子的前途父母把他转学到这里才半年,没想到遭此厄运。听着我禁不住扼腕叹息,要是这孩子没有转学到这边该有多好!当然现在作此假设是毫无意义的,我们只能从事情本身学习教训。平日里,家长为孩子的前途费尽苦心,花钱送礼走后门转学,在我们听来太合乎常理;老师收钱招额外学生,好像也不被人认为犯下什么罪行。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公平交易,皆大欢喜。然而灾难就像一面放大镜,把我们平日里合理正常化的小罪,充分显明出其残酷的工价。罪就是罪,不因为其听起来大小,就能改变其本质和减少必须为此付出的代价。
当然人们会问,假如现在是这孩子原来就读学校发生地震呢,岂不是其走后门转学成了祝福?假如是这种情况,只能说是这孩子的走运。但假如他在原来学校而遭遇地震,至少家长和老师免去因人为因素造成祸害而受到良心的责备和控告。这种良心的责备和控告将会是一辈子,远远超过孩子若是走运所带来的快乐。现在北川一中许多老师不敢接听受难学生家长的电话。我们无法掌控命运中的不可测因素,但假如我们一生行事为人都走在正直中,那么无论遭遇生死祸福,我们的心是无冤无悔的。这份良心的平安,是什么样的财富都换不来的。就学校来说,每个班黑压压地塞满学生,教室里杂乱、空气浑浊,既影响学生的学习质量,也影响其身体健康;在突发灾难来临时也不利学生紧急疏散。
被忽视的专家建议:北川县城搬迁
据当地知情的老干部透露,在1976年唐山大地震后,地质专家曾专门来北川勘察,指出北川县城正好处在龙门山脉的断裂带上。据了解,北川县城一边正好是喜马拉雅山余脉,一边是龙门山脉;而且两边都是页岩,属于易滑的滑坡体,只要有小地震或者暴雨,山体就可能滑坡,将县城掩埋,当年的专家描述为"包肉饺子"
于是当年专家们建议北川县城搬迁。在当时,大约两个月的时间就能完成整个县城的搬迁。但搬迁方案上报后,不知为什么没有得到国家有关部门的批准,他们只是给周边的山体做了加固工作。但谁也没有料到,近三十年后,当年专家的描述真的成了事实。在这次地震中,丧生于北川县城的人口约有2万多人(北川县城的常住人口有2万多,加上外来做生意和打工的,总共近3万左右。当时逃生出来的约有4000人次,加上后来抢救出来的存活人口大约3000人次)。
生活仿佛在用近三十年的时间讲了一个荒诞而悲惨的故事。三十年前专家的担心和描述,应验在了三十年后的今天,代价是2万多条生命的葬送,以及无数家庭的家破人亡。是巧合吗?还是背后存在着什么必然的因子?我们能从中看到什么?我们一时无法搞清当年为什么国家有关部门没有批准搬迁方案,因此只能从今天的事实出发来对当年的事情作评判,显然当年专家提出的县城搬迁方案是有相当的科学性和合理性的。为什么这么一个关于老百姓生死存亡的事件会没有引起政府足够重视呢?以此类推,关于国计民生的大型工程,我们有多少专家的方案被忽视,或者正被忽视?......我们谁也不能肯定,多少年后我们的子孙后代会否遭遇像今日北川县城老百姓的命运;今天是地震,明天不知是洪水还是环境的恶化?一次次悲剧在歌舞升平中酝酿、爆发、淡忘,又再来一次,如此恶性循环,周而复始。真巴不得这次地震能把中华民族的良心彻底地震醒!
"社会主义新农村" 惨不忍睹
除了走访当地受难学生家长外,我还走访了许多附近的灾民点。在我所接触到的以及其他一些志愿者所接触到的灾民,到目前为止,得到物资上的供应都相当贫乏,只有足够的大米和少量的油,至于其他物资和每天十元钱的补贴,都根本没有到位......灾民的生活超过我们想象的艰难,他们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一无所有,也没有什么人去安慰他们。有一个灾民对我说,她家里一无所有,下雨天时,连一条防寒的毯子都没有。通过我自己的了解,确实这次各地人民对于灾区的关怀和热情是被大大调动了起来,全国捐献运输到四川的物资从绝对数量上是足够的,但就是没有到达灾民手中。这里面的原因复杂,不排除有那么些贪官分子在其中捣乱。这也是中国人几千年来的惯例,每次战争,有人发战争财;每次国难,有人发国难财;每次灾难,有人发灾难财......但除这原因外,农村基层组织本身所存在的问题,也是不容忽视的。
经过这几十年商品经济浪潮的冲击,农村基层组织原先那种朴实的天然联结已经被打破,由于农民本身所存在的散漫天性,加上各自为营的生存方式,导致农村基层组织严重缺失组织性和纪律性。农民们之间那种天然的互助精神被冲毁后,又没有新的凝聚力填充其中,因此当突发的灾难来到时,整个农村基层组织就处于瘫痪状态。据说救灾物资到了县或乡一级就被堵塞了,因此设在乡或县里的指挥中心里,物品堆积如山。当外地救灾物资要进入四川灾区时,反被当地红十字会拒绝说,我们的东西太多了,用都用不完,但其实灾民手中却严重缺乏。据说,有的指挥中心里的蔬菜堆在那里腐烂,而普通灾民家里却没有一点。由于没有统一的协调,由于基层组织本身的漏洞,因此物资根本就没有得到有效分配,只是凭着灾民自己的关系,或靠着自己的力量去偷去抢。有关系的灾民,家里的东西多得帐篷里都塞不下,而没有关系没有劳力的灾民家里,却一无所有。在普遍伤亡惨重的情况下,毕竟家里有劳力的灾民是少数,家里有社会的关系的也只是少数。
真让人感到悲哀。即便在这样共同的灾难面前,制度性的腐败依然嚣张;人性中的败坏和罪孽依然弥漫,人与人之间的那份互助和友爱都不能被激发。我采访到好几家灾民,依然在危险地段安扎帐篷,能目击到帐篷后面不远处的山坡已经明显垮塌,只要下几次暴雨就可能产生泥石流而将他们掩埋。我问,你们怎么不搬到安全地带?他们说,我们的土地就在这里,其他安全的地方是人家的土地,别人不同意我们去安扎帐篷。我听后心里又酸又痛。如果说这些人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而再度死于本可以避免的灾祸,该是怎样的悲剧?就为了自己的一点土地使用权,而不顾他人之死活和安危,可见人心已经冷漠到了何等地步?可见所谓社会主义新农村的精神面貌是什么样的光景?......不要以为只有北川灾区才是这样的,我想说农村的这种精神面貌和组织散瘫是普遍性的。中国在相当时间内还是摆脱不了农业大国的身份,我们国家占绝大部分的农民,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被城市化所消化的,因此农村基层组织所存在的问题,将是二十一世纪中国的沉重包袱,甚至可以成为致命的死穴。
小偷和志愿者 鲜明对比
地震后北川一中的两幢五层楼宿舍,除了地面和墙壁有多处裂缝外,几乎完好无损。但让人痛心的,在志愿者于6月2号到达那里时却发现每间学生宿舍都被踹开了,里面满屋狼藉,学生们的钱包被洗劫一空,房间里稍微值钱的东西也都被掳掠走了。真的如那位志愿者所说的,这些孩子已经遭受了一次生命的劫难,但没想到在其死后,宿舍里唯一可以留给家人的东西都不能保持完整,不能不让受难学生家长感到雪上加霜!这样趁别人在生死祸患中的抢劫,简直泯灭天良!
但让人感到欣慰的是,在这次灾难当中,我们还是看到了民间蕴藏的那股美善的人道主义力量。据不完全统计,这次到灾区去自愿救助的志愿者,应该有十几万人次。我承认志愿者队伍中也是鱼龙混杂,有不同背景的人群,带着不同的目的,但就整体来说,都是被一股爱心和热情所激发。据有志愿者亲闻目睹,在映秀镇有五六个志愿者被当时的泥石流掩埋。据说像这样在救助当中死在当地的,不单单只有这几个。在志愿者队伍中我们看到有各种身份的人们,有师生,有医务工作者,有民工,有老板,有退伍军人,有灾民,有信徒,有五六十岁的老人甚至有六岁的孩童......我们看到一次地震将人性中两种力量充分暴露和展现,高尚和卑鄙,自私和无私,美善和丑陋......甚愿美善的力量最终能战胜邪恶而成为社会的风尚。
老百姓的话有多真
有人质问我,你的信息大多只是从当地灾民和受难学生家长身上了解的,真实性有待怀疑,老百姓由于失去亲人的悲痛,容易有情绪掺杂其中。我承认这样质问有其理由,我也曾经这样质问自己。然而在那些日子的走访里,我们跟副校长,跟学校里的老师,甚至跟副县长都有过交流。就我自己的判断,在所有的访谈中,还就只有这些老百姓的话才更为真实。我不想为他们辩护。有一句话说,不可屈枉正直,也不可偏袒穷人;我只是知道,在整个事件中,凡是与利益有瓜葛的,绝大部分人都对真相有相当程度的保留。因为触及到了切身利益时,人的良心总是屈服于利益而对真相表示缄默,这是人类趋利避害的本能使然,也是普世的人性特征,中国人就尤其如此。有一个幸存学生对我说,老师告诫我们了,不要对外面的志愿者乱说话。孩子的心就那么天真、单纯。为什么这些老师也不能说真话呢?因为他们在这场灾难中也负有间接不可推卸的责任。上面说过了,北川一中几乎每个班的学生都达到60-70人次,远远超过国家规定。有许多学生是家长通过给老师送礼走后门进来的。那些老师还告诉我们,地震发生后北川一中的校长就再也没有露面过了。我们问校长去了哪里?他们说,校长被请到北京作报告去了。老师还很自豪地说,我们校长马上要到文教局做局长了。
作为对人的罪性有深刻认识的基督徒,我也不认为老百姓就天然具有说真话的美好品质。但由于他们被不合理的制度甩在了社会的底层,在许多事情上他们没有既得利益对良心的蒙昧。在这件事上,那些处在灾难直接受害焦点的老百姓,虽然有情绪上的干扰,但正是这个位置才对于灾难中的人为祸患更加敏感,看得更清楚更真切。看看历史上许多平反的冤案,事情的真相还不是在民间才得以保存和流传?
我们社会上的权贵们,有的是人处心积虑为其歌功颂德,为其锦上添花。而普通老百姓却连说出基本良心话的机会都没有,好不容易有了倾诉的对象,他们其实只是想表达一下而已。"铁一般的证据","严密的论证程序"......是需要现代社会所创造的条件的,是需要有预先的准备和铺垫的,这些简单的人们哪里有这样的敏感度和城府?当年看到工地上的钢筋被承包商运到别处卖掉的目击群众,怎么能想到用数码相机拍下来以备后用呢?他们可能连拍摄的工具都没有。幸好,浩浩宇宙中自有天道,良心的审判往往超越法庭的审判,真相总是会以各种渠道展现在世人面前。
如此多年轻宝贵的生命,是直接死于天灾还是死于危楼?
北川一中是北川县重点中学,分初中部18个班和高中部30个班,共约3100左右学生。在这次地震中幸存下来现在绵阳培训中心学习的,一共有 1400名左右。其他的学生,有1000多已经确定是遇难者,一部分受伤,一部分失踪(到目前为止依然失踪的学生,很大可能是受伤送往医院抢救无效而死亡)。因此这次地震中,北川一中大约失去了1500条年轻宝贵的生命。
让人听了触目惊心。我们的驻扎地就在北川一中的操场上,旁边就是依然埋着四百多具尸体的废墟。与我们的帐篷挨着的是贵州特警疾控中心,他们天天往废墟里倒各种消毒药物,以防止瘟疫的传播。
废墟是经过现场处理的教学楼遗址,原先这里有三幢教学楼。一幢建于70年代初,主要用作一部分老师的宿舍和初一4个班学生的教室;一幢建于 1998年,共五层,主要是初二、初三共8个班和高一10个班学生的教室;其中一幢是建于2003年的新教学楼,主要是高二和高三共20个班学生的教室。另初中部有六个班设在城里面,叫毛坝中学,是北川一中的分部。
地震发生后,那幢建于98年的教学楼在短时间内几乎粉碎性垮塌,据说是五楼直接压到四楼,四楼压到三楼......如此层叠垮压下来,因此这幢教学楼里的学生逃生者屈指可数。
在一次地震中,地面房屋的倒塌程度是多种因素的综合,比如震波方向、地震的烈度、房屋的位置、房屋的建筑质量......但我们还是能够根据震后的具体状况,分析出某幢房屋的倒塌,其中起决定作用的因素是什么。像这幢粉碎性倒塌的教学楼,我们发现周遭与其成纵向和横向分布的居民楼,几乎没有出现这样的粉碎性倒塌,有的甚至基本没有垮塌。即便是紧挨着它的70年代建造的老楼,也只是部分倒塌,因此在这幢教学楼的初一学生逃生大半。而那幢新教学楼也只是一楼和二楼的柱子被折断,三、四、五楼均完好无损,因此这三楼学生几乎都劫难中逃生。而在教学楼后面不到一百米处的两幢学生宿舍楼,除了地面和墙壁有多处理裂缝外,没有任何损伤。为此我们不得不怀疑,这幢粉碎性倒塌的教学楼本身确实是属于豆腐渣工程的危楼。据当地受难学生家长说,在这幢教学楼建造之初,周围居民曾亲眼看到工地上的钢筋被承包商运到别处卖掉;而承包商之所以敢这么偷工减料,据说是给当时的在任校长送了回扣。
像这样承包商给当权者送回扣的事,在社会上比比皆是,一般都是发生在公家建筑和私人承包商之间。学校作为公共单位,是容易发生这类黑幕交易的方便地之一。无独有偶的是,四川富新二小的教学楼,在地震中也是同样的粉碎性倒塌。当时里面就读学生总共有300多名,死亡人数达126名,受伤几十名,几乎占了一半。这两处垮塌的楼房有几个共同特征,断裂的水泥板里面很少有钢筋;倒塌的墙体砖块零散,好像根本就没有用水泥粘连一起......有老百姓在雨后拿起一块水泥板碎块用手一捏,竟然都成粉末状。相同情况的是,在北川一中受难家长哭诉孩子死得冤枉的时候,富新二小受难学生家长干脆在街上打起"孩子不是直接死于天灾而是死于危楼"的横幅标语。
在这里,我无意来查证,到底当年的承包商给当权者送了回扣没有?也没有精力请专家来论证、再调动专门人员来侦查......但我相信群众的眼睛往往是雪亮的。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确实存在的事实,总会以各种渠道将真相展现在世人面前。虽然没有经过所谓"正规"程序的考证,但自然展现的面貌往往胜过人为的程序所得的结论,更接近事实本身。
呜呼悲哉!如果说天灾是人类没有能力防患于未然的,但死于人祸的生命却叫人痛心疾首!我们现在无法推测,假如这些楼房不是豆腐渣工程,会有多少孩子能够免于劫难。这不是以数量来作为思维尺度的。哪怕只有一个孩子是死于豆腐渣工程,都应该引起人们的高度重视,和对剥夺无辜生命的隐身刽子手以严厉的声讨!生命高于一切,每一个生命都被上天赋予了神圣不可侵犯的生存权。更何况每一个孩子就是一个家庭的希望,寄寓了几代人的梦想。当我们听到无数父母为死去的孩子悲痛欲绝地哀号,当我们帮他们清理学生宿舍时看到一些死难孩子的相片和信件时,我们的心都在流泪在流血。
这些孩子正处在花样年华的阶段,谁也想不到一场天灾加上人祸就这样摧毁了他们。我们现在不知道这样的豆腐渣工程在中国到底还有多少,又有多少正在修建中;我们谁也不能肯定现在我们住得好好的楼房是不是豆腐渣工程,当始料未及的灾难发生时,我们是否会像这些孩子一样转瞬就死于危楼?为此我真的奉劝那些正在进行黑幕交易的官员和建筑承包商,希望这么多无辜生命的死去能震动你们暗昧的良心,想想假如遇难者当中就你们自己的孩子和亲人,那会是什么感觉?请立即放弃你们的贪欲,让正义和责任重新回归,不要使同样的悲剧再次发生了。其实由于豆腐渣工程所造成的悲剧,社会上不是没有发生过,而是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为什么同样的悲剧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为什么那份对于生命本身的关爱,在这个民族是那么缺失那么难以被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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