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帛软绵绵地靠在墙上。他在反思自己;反思着这个道貌岸然的制度;这个令人作呕的社会。
"104,过来"门又开了。金帛又燃起了一丝希望。是要放我了吗?他一边走一边想。
铁门外站着郭承办和林承办。隔着小窗洞,郭承办平静的说:"金帛,你收审期满了。但是我们研究觉得你案情复杂,决定收容审查期延长一个月。这是通知书。"外面塞进一张纸来。
犹如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金帛愣愣地站在那儿。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
"拿着,签字!"管教在一边说。金帛接过来,看了一遍。上面赫然写着:延长一个月!再一看落款:五月十五日,妈的!今天才开出来的!那前几天呢?算什么?他扑到小窗口破口大骂:"畜牲!,你们全是他妈的畜牲!伪君子!渣子!"一边骂一边把通知揉成一团照着承办员砸过去。管教从背后用臂弯卡住金帛脖子,使他喊不出来。然后拖着他到监房门口。
一番吵闹,金帛也扑腾不动了。定定的站着,只是嘴里还在骂着:"这帮伪君子,骗子,畜牲!不是人!"
从99号身上,更从自己身上,金帛看透了;想穿了。这里没有道理,没有理由。有的只是强制!只需要你服从,顺从,屈从!别的,都是空的,假的。不需要说明,解释。也没有人来听你的。就象训兽一样,只要动物在棍棒皮鞭下的服从。如果不服从,毫不留情的疼痛就会落在身上。哪怕这动物是口口声声要保护、要拯救的,濒于绝种的大熊猫,金丝猴。
金帛心死了。想穿了,明白了,也就安分了。不就是一个月吗?三十天,最多也就是90个格子饭!他不再去掐着指头算日子,一天一天平静的过着。也没象那几天期盼着什么的时候那样难熬。十天二十天,不知不觉的,这样日子反而过得很快一样。
有时候,金帛也挺可怜那些管教、承办员的。管教不也是一天要在牢里蹲上八小时吗。承办员,要是都碰上象自己一样的,气也要气出病来,要折寿的。
这天,大家和往常一样,坐在地板上看书。牢门响了,管教大声宣布:"今天搞卫生。全部出来洗澡。拿好东西,排队!"
一阵忙乱。每个人手里拿着毛巾。身上尽可能的脱到最少,阿二干脆就只穿了条裤头。排着队,一个挨一个出了监房。过道里全是持枪的武警,还有背着手叼着烟,拿着电警棍的管教。"这是国宾待遇,夹道欢迎我们去洗澡!"朝天眼又在开玩笑。
在一间腾空了的监房里,几个管教穿着汗衫,挽着裤腿站在里面,手里都端着一跟黑橡皮水管。
"听好,全脱了衣服站进去。第一声哨响开始放水,抓紧时间把身上弄湿。然后停水,你们就抹肥皂。最后再吹哨,放水冲。吹第三次哨,都穿上衣服排好队。明白了没有?"
大家全脱光了衣服站在屋子当中。这情景,使金帛忽然想起了一本书里描写的纳粹集中营里的情景。
"笛......"一声哨响。冰凉的自来水没头没脑的浇了下来。两三个管教端着水管,象浇花一样一边变换位置,一边抖动着水管。
金帛一哆嗦,水真是有点凉。他捋了捋湿头发,刚要搓搓后背,想把全身弄湿了好抹肥皂时,水停了。
大家手忙脚乱的把肥皂递来递去。金帛接过肥皂往头上抹了抹。身上是干的,抹不上去。边上有人催他:"104,快点,把肥皂给我。"他只得把肥皂递了过去。赶紧用双手抓着头发。可能是太脏了,也可能是肥皂抹得太少了,一点泡沫都不起。头发只是一撮一撮地贴在脑门上。
外边围着一圈管教,嘻笑着,抽着烟。就象在动物园里,悠闲地隔着笼子看着一群动物。"快,快。娘的。都这么慢,几百人洗下来别把我给累死了。"
"笛......"第二声哨向了。凉水又劈头盖脑淋下来。众人又赶紧冲洗。金帛只是把头发冲了冲。身上只是用双手搓了搓。一搓,双手就满是污物。身上的泥就象小条一样粘在手上。他想把手迎着水冲干净,可第三声哨响了。"快,快穿衣服!"管教吆喝。"还没冲干净呢。"阿二落在最后嘀咕着往外走。"你还没冲够是吧。"话到水到,管教手里的水管指向了阿二。阿二被冲得喘不过气来,用一只手遮着,一只手抹着脸上的水。"够没够?够没够?"冲水的管教恶声恶气的吼着:"喂,你们穿衣服排队,别看着。"
最后一个快要出房门的时候,阿二不顾一切地冲出水雾,抓起自己的短裤,一边往身上套一边往外走。他知道掉队了一个人在里面会更惨。短裤刚拉到膝盖,还没穿好,迎面过来一个管教抡起手里的电警棍打到阿二的身上,"穿好再出去,要讲文明。"阿二被电得直哆嗦,他本能地踉踉跄跄往后退。膝盖上的短裤就象绳索,使他迈不开步子。脚下一绊"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四脚朝天。
围观的管教们哄堂大笑。阿二爬起来,强忍着愤怒和疼痛。穿好被地上污水弄湿的裤子,跟上队伍进监房。
"他妈的,我头发上还有肥皂......
"我背上还有......
"这叫洗澡吗?还不如说冲猪猡。
"这帮畜牲......
金帛用手拍着身上的泥条。他庆幸自己没有往身上抹肥皂,否则冲不干净更难受。
午觉起来,门又响了。"挨个出去剪头,55 你第一个。"开门的管教说。
轮到金帛了。他跟着管教进了上午洗澡的那间房里。
一名光头犯人拿着电推子站在椅子边。边上一名管教正背着手站在一边。"过来,坐下。"
光头犯人在给金帛系围脖的时候,金帛壮着胆子向那管教求情:"管教,我关了八十多天,快要出去了。能不能给我留一点头发别剃光,行吗?" "你还想出去?"管教过来,照着头顶"啪"的一巴掌,金帛心里腾一下窜起一股火苗。
"你这种反革命犯,还想出去?......"
金帛猛地站起来,"谁是反革命犯?"
管教一怔,旋即甩手扇了金帛一个大嘴巴。金帛的眼镜被打飞了。"就是你!反革命犯,怎么啦?"说着又一巴掌跟了过来。金帛用手一挡,"放你妈的屁!你凭什么打老子?"金帛也豁出去了。
"打的就是你!你充谁的老子......"四、五个管教闻声过来,劈头盖脸的朝金帛施以拳脚。
金帛被打得无法抬头直腰,只得躬着身子抱着头。他看见地上有一个接线板,那是临时接理发电推子的。
金帛猛的往下一蹲,飞快拔去接线板上的插头;然后抓起来,朝地上狠狠一摔。接线盒碎了,里面的两个电极露了出来。
金帛左手攥着两个电极缓缓站起来。暴雨般的拳脚停了,管教们惊恐地看着面前的这个104。"你,你,干什么?"尽管那声音很响,但金帛听得出来,那声音很虚,没底气。
"你们,你们平白无故的打我,凭什么?好!我打不过你们,只有用这个方法来抵抗。"说着手就往电极上碰。金帛真的豁出去了,我死了看你们怎么交代。也太猖狂了!他只觉得浑身一颤,头皮象撕裂般疼痛。
一名回过神来的管教操起椅子,照着金帛的双手砸下来。"嗷"的一声惨叫,两个电极落到地上,碰在一起,一串火花闪亮着,紧接着一声闷响:"嘭"。走道里,监房里,所有的灯全灭了。
金帛半跪在地上,两只手火辣辣的。那些管教如狼似虎一样又围了上来。
这一次,金帛不是站不直,而是爬不起来了。
他在地上扭着,躲着......
管教们你一脚他一脚的踢着,踹着。"砰"的一脚正踹在前胸上,金帛觉得呼吸都困难了。嗓子里发出一种怪声,胸闷得不行。"啊......"他绝望地叫到。
"拿铐子!......
"把他铐上......
管教们喘着粗气,七手八脚把金帛铐了个结实。
金帛倒在地上。他浑身疼,疼得厉害。特别是大腿和胸口。他睁开泪水模糊的双眼,看到边上有一圈管教站着,正叉着腰气喘吁吁地看着自己。有的叼着烟,有的拿着电警棍,有的还脱了上衣光着膀子。此时金帛眼中的他们是那么高大伟岸。
不知什么时候灯又亮了,直恍眼。金帛闭上眼,喘着,咳着。脸贴着冰凉的水泥地,泪水把地弄湿了一滩。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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