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es
刚来美国时,我只在国内上过三年初中英语,我的心理素质比英语水平还差,每次和美国人说话,就紧张得什么词都忘记了,只会一次次地说:“Yes,Yes。”
大多数美国人其实都知道这种情况,他们一般只是对我善意地笑笑,并不想拆穿我的尴尬。
但格林老师是个例外,他在第一堂课上就让我下不来台。
当格林先生问我叫什么名字,而我由于紧张又惯性地回答“Yes”时,格林先生的蓝眼睛不知是惊讶还是愤怒,差点都变成绿色了:“什么,你说你的名字叫Yes?”
随后他诚恳又毫不留情地对我说:“你刚来美国不久,没有人因为你英语不好就看不起你,但如果你不管什么情况都一味回答‘Yes’,总有一天别人会误解你而不愿意与你交朋友。请记住:如果没听懂,一定要问个清楚,而不能用‘Yes’作为自己的心理防线。情绪慌乱时,深吸口气,困难便过去了。”
格林先生的批评渗进了我的潜意识里。此后,我不知不觉地改变了这种老爱说“Yes”的习惯。每当没有听懂而慌乱地想说“Yes”时,我的脑海中就不禁浮现出格林先生的那双蓝眼睛,这时我总会深吸口气,诚恳地请对方重复一遍。感谢格林先生的及时提醒,四个月后,我的英语口语就足以应付学业和日常生活了。
Try
我到美国留学感受到的第一个文化震撼,来自一个处处可见的英文单词:Try。
刚开学时我就傻了眼:从小学到初中,我所上的课都是学校安排好的,该上什么课,你可以偷懒甚至逃课,却从来不需要动脑筋去“选”。看着那厚厚一摞选修课介绍,顿时感觉自己像陷进了汪洋大海。硬着头皮去问辅导秘书,笑颜后面递过来这样一句话:“Just try it!(只管去试)”厚着脸皮再去问各科老师,仍旧是“Just try it”!问身边的同学,回答的仍旧是那句:“你自己去try吧!”
没办法,只好去try。开学头一周,我大着胆子乱try一气,我把自己稍有兴趣的课程都试听了一节,这样大浪淘沙后,还真选出了自己感兴趣的课程。
等到课程真正展开,我才发现那些试听时很诱人的课程其实很难对付。每学完一个章节,指导教师就要你“提出自己的见解”。几次照本宣科或东拼西凑都被中途打断,“用你自己的思想说话!”有时甚至要求:“拿出你自己的体系!”——天!“思想”、“体系”此等“伟岸”的字眼,岂是我辈之流可以 “僭越”的?语无伦次之间 ,听到的还是这句话:“Just try it!”我忽然发觉,自己从来就没有养成过真正意义上的“思考”习惯。
好不容易熬到了期末考试。令我目瞪口呆的是:三个小时的考试竟然发下一大叠如杂志般厚的试卷,全是涂圈由电脑算分的选择题。试卷上赫然映入眼帘的是这样一行说明文字:“碰到不懂的题目千万不要留下空白,只管试着划上你的圈圈——“Just try it!”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背靠大树好乘凉”……小时候,关于“靠”的金玉良言,可谓汗牛充栋。当我拳打脚“踹”(try)出了异国求学的第一步后,我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以后,我再不能靠父母靠亲友了——一切都得靠自己去“try”!
Go ahead
每天我都乘校车上学。第一次乘校车时,和蔼的司机阿姨告诉我可以自由寻找座位。我见一个墨西哥男生旁边的位置空着,便问他这个座位我能不能坐。那嘴唇上长着一圈绒毛的男生笑嘻嘻地看着我,却给出了这样干脆的回答:“Go ahead!(一直往前走)”
我心想这个人怎么这么不礼貌呢。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后走。这时我看见倒数第三排一个墨西哥女孩旁边的位置空着,我问她我能坐在她身边吗?女孩扑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笑出了横七竖八的牙齿:“Go ahead!”
我只好坐在最后一排到了学校。课间休息时,我抱怨地问一个美国同学,是不是墨西哥人对中国人不太友好?
这位美国同学听了我的一番抱怨后,竟然笑出了眼泪。原来,我对“Go ahead”的涵义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它的另一个意思恰恰是英语口语中很礼貌的回答:“请坐吧。”
如今我坐巴士,如果有人向我询问座位,我也会热情而干脆地对他 (她)说:“Go ahead!”
Poker face
教我一个新词“Poker face”。为了加深印象和直观性,他还专门带我们去一个纸牌俱乐部,让我们看看那些聚精会神玩牌的老人们。老师示意我们留意老人玩牌时丝毫不显山露水的面部表情,他说这就叫做“扑克脸”:不论手上是好牌还是坏牌,都不会在脸上流露出任何情绪。于是我记住了这个很有意思的英语词,而且自以为记得很牢。
过了几天,我又想起这个词语,于是悄悄指着一位正在图书馆里读书的年轻人对我的语文老师说:“看,那就是一张Porker face!”
老师听罢直愣愣地看着我没有说话。我以为他忘记曾教我的那个新词了,于是又重复了一遍,还画了一张扑克牌提醒他。老师终于明白过来,他一脸郑重地告诉我,我犯了一个很可笑很不礼貌的错误,原来我把Poker(扑克)错记成 Porker(肥猪肉)了,这下子意思全变了,我刚才说的其实是——“看,那就是一张肥猪脸!”
Me too
美国人喜欢直接地表达自己的情感,每当他们喜欢一个人时,会坦率地告诉对方“I love you”或“I like you”。一年圣诞节,我和同学合伙排演了一个舞蹈在学校的晚会上表演,最后居然获得了第一名。在校长宣布获奖名单时,我和同学拥抱在一起,流出了激动的泪水。玛丽边抹眼泪边告诉我:“你跳得太棒了,I love you!”我非常真诚地回了一句:“Me too。”
玛丽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不自然地笑了笑。
后来我又遇到过很多人对我说“I love you”或“I like you”。其中有语文老师,有关系亲密的姐妹,有和蔼的校车司机,而每次我都照例真诚地回一句“Me too”。时间长了,大家似乎也就习以为常了。
一次我代表学校参加缅因州中学生数学竞赛,得了二等奖。数学老师丽莎高兴地对我说:“You are so clever,I like you very much.”(你太聪明了。我非常喜欢你。)我习惯性地回答:“Me too”。丽莎愣了半晌,然后大笑起来。在她哈哈的笑声里我才突然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在犯着一个多么可笑的错误:每一次当别人对我说 “我爱你”的时候 ,我回答他们的竟然是——“我也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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