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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印边境记事:两军官兵常换酒喝 从不"赖帐"

 2005-05-20 14:51 桌面版 正體 打赏 0
这里有异域风光,也有边城苦情,有千里戍边的豪迈,也有千里相思的刻骨铭心

  中印边境记事

  中国边境行  

  □本报记者 张立

  中国陆地边界长达2万多公里,陆上邻国多达14个。中国与陆上邻国的边界是什么样的状态?漫长的边境生态、中国边民的生活是怎样……带着这些问题,《南方周末》记者走访了中国的边境线。

  从本期开始,本报将不定期刊发“中国边境行”的系列报道,以飨读者。也欢迎读者就此系列报道提供线索,或给予建议。

  【1】边城

  西藏,错那。

  错那是一个县名,紧邻中印边境,县城往南十多公里,就是边境线。

  进入县城时,路上已设有边防哨卡,不过盘查并不特别严格,我们乘坐的是边防武警吉普车,则照例可以免检。

  县城只有一条约10米宽的街道,疏疏落落的住户,房屋以灰黄色为主,很少有三层楼,视线因此极为开阔,站在街道上,展眼就可见到城外宽广翠绿的草原。

  这个边境县,在内地或许只是一个乡镇的规模,常务副县长格桑洛旦告诉记者,“全县的面积为10094平方米,总人口1.5万人,而聚居在县城的,约5000人。”

  街道上的商铺,一共20多家,其中3家餐馆,1家理发店,1家修车铺,2家小百货店,1家五金建材店,另外的都是蔬菜店,记者沿街数下来,一共13家,这些店大抵没有自己的招牌,一概以“蔬菜店”三字名之。

  为什么县城有这么多蔬菜店?老板李茂平告诉记者,这里海拨4380米,而且又是盐碱地,长不了蔬菜,因此贩菜就成了一门主要的生意。

  李茂平是河北人,因儿子在此当兵,一个多月前,他来到错那接手了一家店铺,

  店铺约15平方米,十多个大筐分别装着土豆、白菜、包菜、胡萝卜等,上面标着价格:包菜1元/斤,黄瓜1.5元/斤,花菜2元/斤。

  从价格上看并不算贵,不过如果联系到当地人均年收入1380元,则可以对比出其价格不菲了。

  “现在生意不好做。”李茂平很后悔接手这个店铺:他需要从300公里外的山南市进货,白菜的进货价0.7元/斤,卖出则为1元/斤,利润很薄。

  经营了一个月,李茂平算了笔账,收入一共2880元,扣除成本2500元,再减去300元房租水电,他的净利润仅为80元。

  城里的几家蔬菜店,都打出了转让告示,对于这些店来说,最辉煌的是1999年到2000年,一个店老板告诉记者,那两年县里有3个工程相继开工,都是国家拨款,工程队成了蔬菜店的大主顾,“一年赚三四万元没问题。”

  从记者的调查来看,从商的几乎都是外来的汉人,汉人所占比例约为当地人口十分之一,藏民则仍从事千年来的主业---放牧。

  33岁的普布次仁,有67头牦牛、100头羊,在当地藏民中,算是小康的水准,他的收入来自于出售羊毛和牲畜,羊毛的收购价5元/斤,一年下来,他可以攒15袋羊毛,每袋20斤,共计1500元;牦牛比较昂贵,但饲养期较长,一头成年的公牛可以卖到2000多元,小牛犊则100-300元不等,一头羊则只能卖70元。

  普布次仁一年的收入约5000元,尽管定居县城,但他仍然有半年过着游牧生活:因为牦牛怕热,每到夏季他要驱赶着牦牛群到海拔更高的山上放牧,到了冬季,再回到山脚的县城。

  对于工业稀少的错那县而言,畜牧业是经济的支持,县委书记饶建军告诉记者,“去年国民生产总值8900多万元,财政收入155万元,其中牧业占的比重40%以上。”

  这位39岁的汉族干部,用一系列形容词来定位错那县:“贫困的少数民族边境高寒县。”在山南地区,错那县的人均收入倒数第一,财政收入倒数第二。

  饶建军认为,地处有争议的边境地带,影响了错那的发展,“都不愿来投资,边贸也不发达”,错那县一共辖10个乡镇,虽然号称村村通公路,但坎坷难行,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地处高寒地带,这里一年有6-8个月大雪封山,冬季气温低到零下四十摄氏度。

  “但边境也有边境的优势。”饶建军认为错那的风光,包括独特的温泉资源,都是经济发展的好项目。他上任后,重点推出了温泉开发、青钢宝石、高原牧场、竹器加工厂等4个招商项目,并拜托记者“多帮着宣传宣传”。

  让人惊讶的是,一年财政收入155万元的错那县,一年的财政支出却达到9000多万元,超过了当地的国民生产总值,饶建军告诉记者,“主要来自于中央财政的支持。”

  这些庞大的支出,主要是帮助当地修建道路工程等,记者在错那采访时,适逢县中学竣工,两幢漂亮的校舍,耗资近1000万元,全部来自于上级拨款。县中学为此组织了盛大的庆祝仪式,在空地上搭起舞台,学生们上台表演傩戏,县里的名流,城里的居民,纷纷赶来看戏,而在戏台旁则支起了3口大锅,杀了5头羊,肉香四溢,让人垂涎欲滴。

  【2】战士

  何刘军(化名)是云南人,入伍10年,在西藏已经3年,他是一位副连职军官,曾在边防线附近的哨所驻防。

  一个执勤点大约五六人,他们每天巡逻的范围是半个山头,山对面就是印度军人的哨所,“他们的军人年龄都比我们大,全是十多年的志愿兵。”

  驻防的艰苦外人难以想象,生活条件差倒在其次,让何刘军最难忍受的是寂寞,他告诉记者,“那时候我不要求见到一个陌生人,只要求能见到一块陌生的石头。”

在他的巡逻范围,他白天黑夜都可以闭上眼走路,这一草一木一石都太熟悉。

  让何刘军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上级通知某文工团将来慰问演出,这可是多少年难得一遇的喜事。大家首先想到,连队没女厕所,怎么办?连长一声令下,战士们热火朝天地干起来,半天功夫就搭好了一个临时厕所,

  厕所搭好了,怎样做个标志呢?连长急得四处找颜料,这时一个战士见状,找来自己没用过的白毛巾,咬破手指头,端端正正地写上了一个“女”字。

  这一幕让何刘军至今感慨,而让他们遗憾的是,这次慰问后来因故取消。

  在边境执勤时,与印度士兵换酒喝,也是战士们津津乐道之事,何刘军告诉记者,中印双方的部队虽说都保持高度警惕,但彼此间相处十分友善,由于语言不通,双方往往先高举酒瓶示意,然后用塑料袋装好扔过去。

  在这种交换中,双方都极守信誉,从没发生过“赖账”之事。

  除了正规的边防军外,武警边防部队也担负着重要的功能。武警错那边防大队驻扎在城郊,他们实行与边防军类似的训练。

  入伍两年的朱清告诉记者,在高原上进行军事训练,首先是缺氧,海拔4000多米,平时走路都只能慢悠悠,而他们入伍后,都需进行高强度的体力训练,例如背着近百斤重的汽车轮胎爬山,不少战士最初无法适应,因缺氧而昏倒。

  当地的严寒天气,也让新兵们无法适应,这里冬季动辄零下四十度,滴水成冰,朱清告诉记者,他的手脚,在第一年都被冻坏,至今留有后遗症。

  让战士们最牵挂的还有婚姻问题,边防大队已经结婚的只有队长和指导员,战士们则要到年满25岁,晋升二级士官后,才能得到批准结婚,而事实上,地处边防的武警战士们,有女朋友的寥寥无几,卫生员吴佩伟曾经就是被战士们羡慕的一个。

  22岁的吴佩伟来自贵州山区,是队里的多面手:会演奏芦笙笛子等乐器,写得一手好书法,英俊而未脱稚气。

  吴佩伟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友,从小一起长大,上初中时,女孩的父亲因车祸去世,丧失经济来源,吴家承担起了她的学费,一直到其考取大学。吴佩伟现在回想起来,每个月背着两个人的100多斤口粮,一路蹦蹦跳跳到学校,已经是最幸福的场景。

  从小喜欢音乐的吴佩伟,后来没能考取贵州民院音乐系,转而从警入藏,女友宋某则考取了北京科技大学,从此两人天各一方。

  最初时,两人一个星期要写三封信,渐渐的信越来越少,第二年改为只通电话,而到今年,两人已有半年没有联系。

  在入伍后想家的时候,吴佩伟学会了抽烟,女友对他日渐冷淡后,他学会了喝酒。记者前去采访时,正逢他情绪低落,他的好朋友告诉记者,“他连续几天晚上11点多打电话到女友宿舍,却找不到人。”

  吴佩伟一直想问她“是不是找了新的男朋友”,却又一直没敢开口,总想留点希望,尽管种种迹象都表明女友变心了,他却想不通,为什么那么深厚的感情,却经不起考验?他于是在矛盾的心情中折磨自己,一会儿想,“人往高走,她应该找个比我好的。”一会又柔肠百转,黯然神伤。

  吴佩伟决定今年要了结此事,“如果她出于欠我家的恩情而不忍提出,我会主动分手的。”他花300多元买了一套特种部队女兵服,准备作为送给女友的最后礼物,他说自己想通了,“不是人的错,不是爱的错,是人对爱的理解的错。”

  记者临走那晚,夜凉如水,山高月小,熄灯前营房里飘来他吹奏的哀怨笛声。

  【3】边寨

  从错那县城往南十多公里就是边境,在得到有关方面的允许后,我们乘坐一辆军用吉普车,前往边境线上的村寨---贡日乡。

  贡日乡是门巴族的聚居地,据错那县常务副县长格桑洛旦介绍,门巴族分布在玛麻、基巴、贡日、勒4个乡,总人口仅637人,他们会说门巴族语和藏语,但没有文字,其民族服装也与众不同,男的戴尖帽,女的穿红衣,系白腰带。

  吉普车吃力地爬上一座海拔5000多米的雪山,这座山叫博拉山,尽管是夏季,山顶四周却全是冰霜,云遮雾绕,然后蜿蜒盘山而下,气温才逐渐回升。

  从半山往下望,村寨就在山谷里,再往下走,开始闻到花香,空气也湿润起来,同行的武警部队宣传员告诉记者,“这几个村寨地处几座大山的山谷,海拔比较低,冷空气难以侵入,因而有小江南之称。”

  在高原地带,由于海拔的原因,只见青草,花和树木均难以生长,而这里却四周青山耸立,山坡上绿草如茵,村寨里杂花间树,成群的黑色耗牛和白色绵羊,点缀在草甸上,尤其是一道瀑布顺山而下,飞珠溅玉,真让人感觉好像到了世外桃源。

  48岁的次仁达吉,热情地接待了我们一行,他是贡日乡乡长,也是乡里能说点汉语的少数几人之一。

  他告诉本报记者,“全乡一共175人,人均年收入1860元,土地155亩,种植的作物是青稞、小麦、荞麦等,村民们以放牧为主,一般都养牦牛和马,绵羊不多。”

  贡日乡驻有边防部队,营房是两座铁皮屋顶的平房,我们被告诫不得进入,也不得拍照,但士兵们对我们的来访十分兴奋,总是借故和我们寒暄。

  小村寨里已经有几年没来过陌生人,也很少人出去,次仁达吉扳着指头算了算,“门巴族一共有3人出门做生意,出去当干部的6人,官职最大的是自治区民族委员会副主任。”

  贡日乡已可遥望中印边境线,次仁达吉就出生于贡日乡旁边的勒乡,他家就在边境线旁。他告诉本报记者,“只隔了条小河,卷个裤腿就可以过去,没什么害怕的。”

  在次仁达吉的印象中,双方从没有剑拔弩张的对峙,村里的生活也没有因此受到影响,“枪声?”他回答本报记者,“我十多年都没听过枪声了。”

  在贡日乡的村寨里,记者走访了几户人家,这里以糌粑、酥油茶为主要食物,特色食物则包括摊在薄石块上烙的荞麦饼子,还有玉米和鸡爪谷混合煮的粥。

  让记者感到新奇的是,当地还保留有生殖崇拜的古风,在木楼门楣上方屋檐下,往往悬挂着大而醒目的木雕男性生殖器,根据当地民俗,这代表天神旺秋钦布的儿子,他只有生殖器,没有身形,遵从父命来守护人间的房屋,得他的庇护,则猪肥牛壮、五谷丰登。

  门巴族人一直奉行的是一妻多夫的婚姻制度,直到“文革”前,这一习俗才逐步废止。当地的妇女,对外来客人表现得极为率真。

  门巴族人以善于制作竹木器具而闻名,最著名的是当地生产的木碗,因花纹精美而极具工艺价值,四十多岁的朱吉,就是门巴族最出名的木匠师,他制作一个木碗,最贵收取加工费100元,最便宜5元。朱吉告诉记者,木碗一般选用桦木、成巴树、杂树,制作时要经过风干、制坯、细磨、上色等几套工序。

  门巴族的村民们,不需向国家交纳任何税费,义务教育也在这里落到了实处:村里的小学免费供读,不过每年只有四五个学生,他们学习汉藏两种语言,小学毕业后到县城就读就得交学费了,一般来说,农牧民子弟学费75元/年、职工子弟则250元/年。

  8岁的卓玛曲珍刚上小学一年级,还从没有出过村寨,没有进过城,她一直缠着记者问,“叔叔,你告诉我,外面好玩吗?外面好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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