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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书: 北京收容所内幕

 2004-11-28 01:55 桌面版 正體 打赏 0
不论过去还是现在每一个中国人都可能成爲下一个孙志刚。

只有十天,却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十天。
  
  一年多以来,我从来不愿再去想起这段痛心疾首的时光,我差不已经快将它忘记了。我也一直寄望于我们的政府有朝一日能发现情况,及时废除某些不公正“恶法”。但是,孙志刚案件的发生,让我无法沈默。如果你们读了我今天写下的经历,你们就会知道,孙志刚案件的发生绝不是偶然,而是必然的必然。虽然,在中央的强力关注下,孙志刚也许可以在天瞑目了。但是,我相信,某些明显违反的宪法、践踏人民合法权利的地方“恶法”一日不废除,这个世界就还会有更多的孙志刚、李志刚、王志刚......许多天的思索之后,我决定鼓起勇气,重新拾起这段黑色的回忆,哪怕受到某些势力的打击报复,也在所不惜。  
  
   1.收 容
    
  时间给我开了个玩笑,我进北京收容所的那一天,正好是“三八国际妇女节”,2002年3月8日。否则我肯定记不起来这个“光荣的时刻”。
  
  我是因爲卖艺被收容起来的。北京动物园附近地几个地下通道里,有很多卖唱、画像、设计签名的青年,我那时就是其中一个。我且不爲自己辩护什么卖艺不等于乞讨,什么外国大街、广场、公共汽车上卖艺的歌手乐手比比皆是,因爲人家讲,我们中国有中国的“国情”嘛。实在不明白爲什么“国情”会被广泛地当做藉口。不用辩护!活该我也认了!----我又嘴臭起来了,还是少说道理,接着讲故事吧。
  
  那时正值“两会”召开期间,我知道“两会”期间都盘查得比较紧,所以平时也很少去地下通道唱。但是,我们搞音乐的人,往往都有很强的表现欲望,所以总是想找机会唱歌。虽然,很多卖唱的兄弟也的确经济困难,如果挣的钱多一些我们也会很高兴,但是喜欢在人们面前唱歌才是最重要的。几天没出去唱歌了,我又忍不住了,背着吉他又去了地下通道了。
  
  说起来有点大言不惭,我其实算是在通道里碰见的几十个兄弟姐妹(遇到过一两回女的)里唱得最好的歌手吧(弹得不算最好),所以以前警察遇见我的时候,总是格外开恩,一看到警察来,我不是像别的兄弟一样赶快跑,而是假装没看见,更加用心地表现我的歌声。警察听见唱得不错,也就对我不凶,很多时候也不管。有一回几个警察还跟我开玩笑,让我唱一首“罗大左”的歌,让我摸了半天脑袋。
  
  恰好这天我碰见两个朋友,于是三个人三把吉他在那里合作。警察来的时候,一个兄弟在唱,我们都看见警察了,但是我想让警察知道我们不是瞎捣乱的,是在认真做艺术(有点理想主义)于是鼓励这个兄弟说“唱好点”,可偏偏他的嗓子不争气,警察过来大骂,“妈的,看见我们来了还TMD瞎吼!把他们收起来!”看来我的“土办法”不灵了。
  
  在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被警察凶狠地赶上收容车,我第一次体会到那种丢脸的感觉。我的心里,仍然在倔强地问自己:“错了吗?没错!我是在做艺术!”
  
  后来我们被拉到动物园附近**派出所,在路上我的一个朋友不停地用手机向外面联络。因爲我们知道,只要在送到收容所之前,如果有人来派出所,用几百块钱是可以赎出去的。
  
  在派出所,一个民警一边问我们的情况,一边做笔录。问有什么证件,我来劲了,我有啊!我有身份证暂住证教师证(来京之前我做了三年小学教师),还有一个采访证(做过某报的特约记者,但是不是记者证),我的证件是最齐全的!不管用!因爲我不是本地的教师和记者!傻了,当笔录递到我手里,让我签“同意”的时候,我迟迟不肯下笔,直到一声厉喝传入耳中,我才战战兢兢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并乖乖地按上手印。
  
  终于没有盼来任何救星。当收容车往昌平区开动的时候,我的心只剩下一点点不可能的希望。车上除了我们三个唱歌的,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是街边卖烤红薯的妇女,一个是做小买卖的男人。
  
    2.大 院
    
  车一直往北,出了清河有一段车程,就到了收容所。门牌我记不准确了,大概是“北京第二收容教养所”。从外观看来,收容所还挺漂亮的嘛。车开进南边的一个小院,下车登记,也就是警察向收容所交接。一下车我张大了嘴,院里大概有两三百人呢!而且还有各个派出所的收容车源源不断的开来。我看见里面有不少女的,有人悄悄说她们是干那行的。
  
   “蹲下!”“两只手放在头上!”“*你妈的!动作快点!排好队!”原来有不少保安手提警棍在协助警察管理。谁的动作慢了,要被拳打脚踢,或者吃棍子。
  
  在登记点登记有点意思。让你站在一个摄影仪的下面,只听“嚓”的一声,大概我的光辉形象已经留下了吧。我这个人不爱照单人照,以前跟学生、同事都照合照习惯了。这次免费来了一张。这时里面窗口问:“你叫什么名字?”这次不敢贻慢,立刻脱口而出。
  
  然后我们被带去存放物品。在收容所里,包裹行李、手机、贵重物品都存上,身上也不许带上超过100块钱的现金。然后我们来到一个很高很厚重的大铁门前面,因爲这时我们旁边已经没有女的了,我想这就是收容男号的地方吧。我们被命令蹲下,在那里等候开门。
  
  门开了。我们被命令依次进去。在进门一霎那,我顿时惊呆了!!!
  
  很大的一个院,院里黑压压地蹲了好多人群,分成好多堆,每一堆大概有四五百人,总共有两三千人吧!院的南边是警察办公的两层小楼,北面、东面、西面都是两层楼,每层都很高,阳台边全部用很粗的钢铁棍子焊成密封的铁笼子!这些铁笼子里,还有许多许多的人从里面伸出手来,或是把头挤在两个铁棍中间,茫然地望着铁窗外面!院子里人声鼎沸,楼上和院中央的加在一起,大概要有四五千人!
  
  进去先要搜身。两个保安戴着透明的塑胶袋,对我们全身上下进行搜查。我那时有一个寻呼机,没有存放,因爲我想知道哪些朋友找过我。可恨的保安拿过我的寻呼机,将电池取下扔在垃圾桶里。后来,“聪明”的我花了十元钱“买”回了这节电池,这是后话。
  
  我们进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六点钟了,大家正在吃“饭”。人群是按照地域分的,我那两个朋友是河北和东北的,被分在西南角上的一大堆人里。而我因爲是四川的,被分在西北角上的一大堆人里。一进这群人,听到浓浓的家乡口音,感叹四川真是人口大省,这么多兄弟遭此厄运。
  
  我去向管理我们这堆人的警察报道。从现在开始,我对于这批批受苦受难的兄弟们一律不再称爲“人”,改称“盲流”。因爲在收容所里面,无论是警察还是他们的走狗保安,统统吆呵我们爲“盲流”。我这个“盲流”去向警察报道,警察正在忙着训“盲流”,很不耐烦的让我去院里的一推大桶里拿吃的。我走过去一看,生平见未所见,只有在革命教科书里读到过!那几大桶黄色的粗得不能再粗的玉米面做的烂窝窝头!我摇摇头,回到警察旁边说:“我不吃了。”警察喝道:“去那边蹲着!”结果第二天我就后悔了,这又是后话了。
  
  秩序有点乱,警察在“盲流”群里面找几个“盲流”出来做“带班的”,这些“盲流”出来之后也挺神气,忘了自己也是被收容进来的,跟警察保安一样喝斥着大家,不听话的就施以拳脚。大家不敢多说话,两手放在头顶上,蹲得整整齐齐,偶尔有胆大的在窃窃私语。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时,一批“盲流”被吩咐从楼上往院中央搬被子。被子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座小山。这些被子不但又破又烂又脏又臭,而且又短又窄,我庆幸我长得不很高。这时,警察宣布,两个“盲流”一张被子。我的天,怎么办,我又不认识别人,叫我怎么跟别人一起睡?
  
  幸好,有一位兄弟挺面善的,我们俩互相点了点头,就咱俩吧。然后就是排队抢被子,有的想多抢被子的,被狠狠地扁一顿。
  
  我们被要求去西边二楼的两三个屋子里睡觉。和抱被子的兄弟一起,随着滚滚的“盲流”,我们进了一个屋子。屋子大概有三十平米,里面的三分之二用木板搭成一个平台,高出外面二十公分吧,大家就睡上面。很快,大家听话的依次躺下了,这么一个屋子里,就密密麻麻的躺了一百多号“盲流”!总之,挤得不行,躺下去就不能动了,别人的臭脚就正好在你嘴巴旁边,那也没辄,还有“盲流”没地儿躺呢。
  
  警察走了,大家可以说话了。我们屋里有四川、陕西、甘肃、宁夏的同胞,其中又以四川的居多。大家问起相互的情况。有干厨师的,有做杂活的,有搞装修的,也有上班的白领,或是自己做小买卖的。里面倒是有少数跳来跳去很烦的那种人,但是大部分人都是老老实实的本分人,靠挣几个小钱寄回家养家糊口。很多都是因爲没有暂住证或者没带暂住证出门被收容的,可是有的人本来是有暂住证的,但是被警察撕掉,并无耻地问道“你还有没有?上车!”还有一兄弟说,他在家做饭的时候被人家上门查证扭走的,他说他走的时候来不及关炉子,恐怕炒菜的锅已经成废铁了?问起我来,大家就奇了,我不光拿出了暂住证,还拿出了教师证,采访证?大家用狐疑的眼光看着我,你怎么会进来?我笑而不答,心想我被收容才是名正言顺的呢,人家北京市人大立的《北京市治安收容管理条例》里面,专门收容我这种“流浪乞讨人员”,你们打工的都是“两会”的替罪羊而已!大家说你不会是来暗访的记者吧。我摇摇头,心想,我当年做的什么特约记者?那是一家号称中央级经济类报刊,嘿嘿,可是生存困难,要拉效益,而我说穿了就是给人家企业做软广告的那种,说起来我都惭愧。实在问得我没办法了,我说我嫖妓给带来的。我心想,看来我还算“正宗”的“盲流”?
  
   “吵什么吵!给我睡觉!” 警察出现在门外。后来,我见过他们安的监视器,每个屋子的情况他们都很清楚。
  
  在这样的夜晚,谁睡得下去。这是我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人身自由被无情地剥夺。高高的墙上有窗户,那是用两层铁棍做的窗户,没有人可以逾越的。再说,后面据说都是玻璃渣、铁丝网,也许还有警犬,听“带班的”说以前有人跑过,但是只要你一跑,是绝对会被打得半死的或者是死掉的。在这样一个地方消失,是没有人知道的。因爲,陪我们进来的只是一张写着姓名和住址的小纸条。明天将是怎么呢,我们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虽然我们都互相安慰的说“收容不是犯法”,我甚至还跟大家说“收容”是“收留救济”的意思,可是连我都爲这种骗大家骗自己的言论感到羞耻:谁愿意被强迫停止工作,被这样“收留救济”呢,被强制遣送回家?吃的是什么?睡的是什么?真正犯法的犯人还有床位呢?我看着空空的屋子,寒风凛冽的窗户,我想要是冬天,这里面的同胞们是怎么度过的。我爱自己的祖国,“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热爱中国共产党”是我曾教学生的内容。可是,人民民主专政的“优越性”正在被某些势力滥用,用做压迫无辜人民的工具。几千年了,中国人还是喜欢窝里斗。
    
   3.血腥的事实
    
  总算迷迷糊糊睡着了,后来天终于亮了。因爲没有早饭吃,要等到中午。每天要下去集合三次,列队,点名,然后又回到楼上。肚子实在饿坏了,从昨天中午到今天中午,我一天没吃东西了。午饭,照例是又烂又臭的窝窝头,一人两个,不许多拿。说实话我连多拿的兴趣一点都没有。但是我第一次吃得这么香,我后悔昨晚拒绝了可爱的窝窝头。不过,我看着别人有塑胶碗盛着白菜汤喝,我就问别人是怎么回事?别人说你去买个塑胶碗啊,五块钱一个。后来我才看见,这里面有人推着小车在铁窗外卖东西,外面五毛一根的火腿肠这里两块,外面七毛的速食面也是两块一袋,薄薄的塑胶碗五块,还有一些五块的东西,我记不得了。我想这卖东西的肯定也是某某处长科长的亲戚吧?
  
  我很担心有朋友或家人呼我,我最担心的是他们。他们找不着我会疯掉的。我们不可以在大院里乱走,只能规规矩矩地蹲在那里。于是我找到我们那里一个“带班的”。我拿出十块钱,请他去昨晚那个垃圾桶帮我找那节寻呼机电池。这家伙竟然敲我要二十块。我急了,说你要就要,不要就算了。于是他成功地帮我找回来。其实,我知道,我是不能回电话的,就算知道有谁呼过我我也没办法,但是我还是想知道。这是否是我人生第一次“行贿”?
  
  在这个大院里,我见识了许多只是在电影里面才能看见的血腥镜头。
  
  我的另两个朋友关在西边的一楼,正好在我们的楼下,而我们第二天就转到了北楼。他们屋里的一个东北“盲流”,言词间顶撞了管他们的保安,后来不知怎么地,那保安提起手中的警棍,狠狠地对着他的脑袋劈了下去,那“盲流”顿时捂着血淋淋的脑袋蹲了下去。饶是我那个一米八五的高个子朋友,也给吓呆了。
  
  我们集合吃饭的时候,正好在东边的楼下。东边的一楼里关押的是老少病残,那情形看着实在让人恶心。缺骼膊少腿的、看不见路的、老得走不动的、地上爬的、烫伤了的......实在是看着心酸。最可恨的是,最小的是约莫只有三、四岁的小孩!还算收容所的那帮人有点最后的良知,让他们吃得比我们好一点,馒头。当我们看见那个最小的小孩,伸着嫩嫩的小手,把馒头喂到那个瘦弱得要死的老爷爷口中时,很多人的眼泪都止不住了。
  
  我不想去仔细回忆这些黑暗的时光里的每一分钟,如果那样,我想我可以写一本书。我只是想说,其实,在收容所里的绝大部分人,他们都是多么的善良,他们没有违法犯罪,他们只是爲了打工求生爲了养家糊口。就算有人违法犯罪,他们应该去的是法庭和监狱。我在想,在北京这样1400万人的大城市,没有暂住证的恐怕有一两百万人,他们是否都是“盲流”,是否都该到这里给关押起来呢?
  
  寻呼机响个不停。是高个子的女朋友。呼了很多遍,后来才知道,她都快给急疯了。我从北楼二层隔着的铁栏向高个子招手,差不多十多分钟了,他才看见。他靠近隔着他的铁栏,我们离了有二十来米。“你女朋友呼你!”他侧着耳朵,“听不见!”“你女朋友找你!”“啊?大声点!”望着下面向我看的警察和保安,我又不敢吭声了。我怕死。等保安转过身去,在嘈杂的人声中,我又喊起来:“***呼你!”
  
  他终于听明白了,明白了又有什么用呢?只会让他更加伤心。我后悔告诉他。他要我告诉他我的银行卡号。据说我们最后会被遣送回老家,他知道我的老家成都离这里很远,遣送回去都要家里人拿钱来取的,到我们那会非常的贵,听说要八百到一千二百块才能赎人。这笔钱要当做运费给北京公安局的。我以前是小学教师,三年后停薪留职来北京想搞音乐,我无论如何不敢想象我的校长、同事、甚至我那满校的学生们用惊讶和疑惑的目光看着我从警车上走下,他们哪里相信在某些地方不犯法也会受到这样的污辱?他们当然会认爲我在外面犯什么事了。我怎么去向孩子们解释呢?我曾教他们警察是好人,犯法才会被抓,难道今天要我告诉他们世界某些角落的黑暗?他们这么小......面子丢了就丢了吧,我更不能忍受我妈妈心目中一个从小引以自豪的“三好生”“优秀学生干部”“尖子生”会被警察押送回来!她们无法了解,我荒苌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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