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棋之怪

我小学一年级学会下中国象棋，到如今，棋龄十五，可臭棋二百五。但我还是老要下，或者看别人下。别人可能不知，这是因为我大学一年级学会了下国际象棋的缘故。我的棋艺所以不高，主要是因为玩中国象棋时想国际象棋，玩国际象棋时想中国象棋，总是胡思乱想，故尔长进不大。

那么，都想些什么呢？可以告诉你，我觉得很怪。为什么中国有车，外国亦有，中国有相、马，外国也有，可为什么中国马会绊脚而外国马不会，中国相不能过河界而外国相能到处跑，嗳呀，这么横思竖想，回过头来再仔细一想，只好说：怪！想不出门道。

有一天，我看《新上院》第二期，谈到女性，譬如撒切尔夫人、居里夫人之类，我又突然想到象棋，中国象棋中没有女人的角色，外国象棋中有个皇后，这个女人是最威风的，不仅可以横冲直撞，而且可以斜里穿插，哪个稍不留意，撞在她手下，便完了。

不知道这两种棋的发明者是否商量过，存在着那么惊人的相似：马走日字，相走田字，车走直线，兵只进不退，两军对垒，双方实力相同，阵势也相同。但是又有悬殊的不同：马和相前面已经说过了，其不同之处可以概见；还有中国的兵，只进不退，一冲到底，死路一条，而外国兵冲到底便升级为除王以外的任何棋子，所以中国兵的招数少，动作单一，外国兵花头多，劲头足；不谈关于女性角色的问题，中国阵前最大的是将、师，外国阵前是王，中国的王哪儿去了？中国的将帅有专门划定的世界不得迈出，外国的国王却可以云游四方，中国将帅的专门守护者士、相也不能随意走动，外国王非但没有专门保镖，而且任何子都可以去想去的任何地方，中国象棋战前空荡，可以有地方安身不动，外国象棋阵前地域狭窄，两军狭路相逢，无处可藏；而且从我下这两种棋所得的不深的体会来看，中国象棋的变化不如国际象棋，国际象棋比中国象棋要动荡不稳得多，下中国象棋要蓄谋已久，下国际象棋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风云随时会突变乍起。

所以，到后来，我下棋时不再是考虑提高棋艺，而总是想着象棋的这许许多多的怪。我现在还没有考虑这内部的平行和奥妙，而是想为什么中国有炮，外国没有，为什么中国兵过河之后可以横走、直吃、横吃，外国兵只能直走，却又只能斜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