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青與金敬邁。(圖片來源:網路圖片)
1966年,毛澤東發動文化大革命,實際上是大革文化的命。毛澤東是這場運動的幕後總指揮,中央文革小組則是這場運動的前線總指揮。中央文革小組下設辦公室、宣傳組、理論組、文藝組等機構。金敬邁是當時中央文革小組文藝組負責人。上任不久,他就受命接管文化部,成為文化部最高級別的官員,沒有部長頭銜,卻相當於部長。然而,上任僅123天,金敬邁就一個跟頭栽進秦城監獄裡去了。
金邁敬因一部小說紅遍中國
金敬邁何許人也?今天的年輕人知之甚少,當年可是大名鼎鼎。1963年,他花28天寫了一部30萬字的長篇小說《歐陽海之歌》,1965年出版,發行量高達3000萬冊,創下當代中國小說發行量之最,僅次於《毛澤東選集》的發行量。
《歐陽海之歌》是部什麼小說?金敬邁晚年說:「很多人並不瞭解歷史,瞭解的也不願說,以為白紙黑字的就是歷史,扯淡。真實的歷史其實往往不能真實地表現出來,寫《歐陽海之歌》的時候,我睡著了;現在,我醒了。」當有人驚嘆於這部小說的發行量時,金敬邁卻說:「罪過,罪過!」
原來,湖南衡陽有個當兵的,名字叫歐陽海,一不小心,被火車壓死了,這是一起交通事故。歐陽海死後,被草草掩埋在事故現場旁邊,既沒立碑,也沒壘墳。當時,一匹馬在鐵軌上晃悠,火車來了,馬就跑開了。這匹馬與歐陽海沒有半分錢關係。但是,小說卻講馬受驚了,歐陽海奮不顧身,衝上鐵軌,拚命推馬,馬得救了,他卻「犧牲」了。然後,講到歐陽海表現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是「毛主席的好戰士」。
小說寫成後,經過多次反覆修改,一個最重要的修改是在許多地方增加了歐陽海學習《毛主席語錄》的內容。文革期間,《毛主席語錄》紅遍全中國,首先是因為《歐陽海之歌》紅遍全中國。當時,中南局書記陶鑄看了小說之後,以中共中央中南局的名義發布文件,要求「中南地區有閱讀能力的都要好好看看」。中南局管轄河南、湖北、湖南、廣東、廣西。金敬邁晚年說:「開先河地用上毛主席語錄,『活學活用,一用就靈』的就是我,那是一個極其惡劣的先河,我心裡有愧!」
毛澤東曾稱讚金敬邁:「你是我們的大作家」。中共國家主席劉少奇說:「這樣好的書,印1500萬冊也不多!」因為得到毛澤東、劉少奇等中共最高層領導認可,小說《歐陽海之歌》一炮走紅,歐陽海一夜之間成了中國家喻戶曉的英雄模範人物。小說大紅大紫,作者金敬邁也紅遍全國,到處請他作報告,所到之處都被讀者裡三層外三層圍著簽名。金敬邁也因此被中央文革小組副組長、毛澤東的妻子江青看中。1967年4月,江青指名道姓將他從廣州軍區政治部文藝創作組創作員,提拔重用為中央文革小組文藝組負責人,並責成他接管文化部。連班長都沒有當過的金敬邁可謂一步登天。
金邁敬被關進秦城監獄
好景不長。金邁敬僅當了4個月的「文化部長」,1967年8月,突然從天堂墜入地獄,被關進陰森森的秦城監獄。
在秦城監獄,他一直被關著,也沒有判刑。他曾經挨過打。他說:「打得不輕,很慘很慘,絕對不比日本鬼子善良……」他還講在牢裡一直做一個夢:「夢裡不僅可怕,而且噁心,讓人窒息:滿地的糞便、滿地的死屍,我一絲不掛,光著腳,在齊腳脖子深的糞水裡爬過去,總算到了窄窄的洞口,有幾個腐爛的人頭長在洞縫裡,人頭的七竅裡蠕動著無數的蛆,我身上也是……我常常被自己嚇醒。」
金敬邁回憶說:「秦城裡大概有一半左右的人最後都瘋了,我之所以沒有瘋,是因為本人招數多。牢裡頭有《毛澤東選集》四卷。」但他不是讀毛選,他幹什麼呢?現在的人很難想到。他說:「我是猜!我猜第374頁有多少個標點符號,48個,好,打開一數,是32個,怎麼搞的?再來,508頁,還猜48個,打開一數,50個,又沒猜中,狗日的。就這樣罵罵咧咧打發日子。」還幹什麼呢?他說;「本人姓金,漢字裡金字旁的有幾個,一個個地數,圍著牢房轉『8』字,轉一圈說一個,搜腸刮肚地想,然後是金、木、水、火、土,單人旁、雙人旁,所有的偏旁部首都數一遍,筆劃最多的字、繁體字。」
金邁敬的兩大罪名
金敬邁到底犯了什麼罪被關進秦城監獄?兩大罪名:一個是收集中央領導的「黑材料」;二是謀害毛澤東。
所謂收集中央領導的「黑材料」,是因為江青懷疑金敬邁瞭解她30年代在上海灘亂搞男女關係和叛變的醜聞。1967年5月23日,金敬邁受命接管文化部。6月的一天,一個分管電影口的女士對他說:「電影家協會有個資料館,裡面有江青30年代的劇照,共有5部電影是江青演的,每部有幾張劇照。」電影資料館當時被造反派占領了,他們在舊報紙、舊雜誌裡找那些登過的「反共聲明」、「反黨啟事」、「悔過啟事」,一找到就抓「叛徒」。這位女士擔心地說:「萬一讓他們翻出來(江青叛變的事)影響多不好啊。」
金敬邁請示中央文革小組成員戚本禹,碰巧江青來看電影,就跟江青講了。江青一聽,立刻生氣地說:「那收什麼呢?你們讓它擴散嘛,擴散嘛!」電影也不看就走了。戚本禹火了,說你請示什麼啊,你把它收上來不就完了嘛。金敬邁只好叫人去收,收好後送戚本禹,戚本禹不要;他送公安部長謝富治,謝富治不要,讓他送毛澤東的總管、中央辦公廳主任汪東興;汪東興不要,讓他找謝富治;轉了一圈,誰都不願沾邊。最後,金敬邁只好找中央文革小組辦事組的王廣宇,請他用最好的保險櫃,把這些材料全鎖在裡面。
所謂謀害毛澤東,更是離奇得沒邊了。1967年8月11日,金敬邁感冒了,領導讓他好好休息3天。他就想回廣州家裡一趟。剛好這天,中央軍委代總參謀長楊成武的秘書跟他說,中共用大豆、雞蛋跟蘇聯人換回來的一架圖-1024飛機,要試飛廣州,不如就坐飛機回去。飛機飛到廣州上空時,廣州正在武鬥,不能降落,只好降在佛山機場,呆了一會兒就返航了,就這麼件事。
後來,中共第二號人物林彪垮臺後,中共說林彪要在廣州謀害毛澤東。於是,有人編造說,金敬邁飛廣州,是為了組織策應部隊800多人,組織敢死隊40人,建立一個4411秘密電臺,陰謀等毛澤東到廣州時,自己作為前敵總指揮,把毛澤東綁架起來,北京這邊就宣布政變成功了。
中共把人變成鬼
金敬邁寫小說《歐陽海之歌》,從始至終都是在造假,且被中共最高當局大大利用了一把。然後,又因為兩個「莫須有」的罪名,被關進秦城監獄7年多。在監獄裡,那些人一直逼他講假話,不講就打,打得鼻青臉腫,直到1975年才被放出來。之後,被送到河南許昌一個部隊農場勞動3年多,前後挨整11年。他出獄那天,可能是黃曆十五,月圓的時候,因為在監獄看不到月亮,看不到完整的天,他一走出監獄,抬頭一看,哇,月亮真圓,天真大!於是,他寫了一本書,書名就叫《好大的月亮好大的天》,記錄了他在秦城的黑暗歲月。
金敬邁晚年對文革有許多反思。他寫道:「一場『史無前例』(的文革)把人們心底最醜惡、最骯髒、最狠毒、最慘酷的一面攪翻了。」「作為一個人,沒有什麼比尊嚴更值得珍貴的了。哺乳動物中……只有癩皮狗才不要尊嚴。我們則動不動就侮辱人,以侮辱人為樂,以侮辱人為革命。我們把自尊、清高、獨立的人格,都看成是『資產階級』的東西,反倒以不怕醜、不要臉為榮。鬥爭會上,誰最會污辱人,誰就最革命;誰能變著『花樣』作賤人,誰就是積極份子;誰肯下狠心,誰就是我們重用、依靠的對象——幾十年來,我們培養造就了這樣一些『基本群眾』。」
「不管你犯的是什麼罪,也不管你有錯沒錯,只要『上邊』說話了,就誰都可以往你臉上吐唾沫。吐唾沫的人革命最堅決、革命性最強,是好人;被吐的人,稍有不滿,就是對抗無產階級專政,只有讓唾沫掛在臉上,仍然滿面笑容,這才表明你是可以『挽救』的」,「硬把人往死裡逼、往瘋裡逼、往壞裡逼,這算什麼本事呢?重新做人?怎麼重新做人?重新做鬼吧!」
金敬邁痛心疾首地說:「不批判『文革』,中國就沒有希望;不批判『文革』,我們這個民族絕對沒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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