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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人在中共國的悲劇 又何止是他而已(組圖)

我苦命的父親

 2024-01-29 20:50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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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
父親總是抗著一個稻草人糊的活靶子,低著頭悶聲不響地走在前邊,高大瘦弱的身體彎得好像弓。(示意圖,圖片來源:Getty Images)

今天是父親逝世二十週年的祭日,思念之情像潮水一樣湧來。想寫點東西,聊以寄託一個女兒的哀思,剛開了個頭,淚水就控制不住,滿面流淌。父親啊!女兒想你……

一九一二年春天,豫南邊界的一個小鎮上來了一對年輕的夫婦。男的肩挑著擔子,手牽著挺著大肚子的妻子,沿路乞討,步履艱難。即將臨產的妻子實在走不動了,他們就在鎮外一個破草棚裡住了下來。當天晚上,一個男嬰呱呱墜地,那就是我的父親。

剛生下孩子的產婦,身體異常虛弱,全靠丈夫討飯活命,根本沒有奶水餵養孩子。為了給孩子留條活命,生下第三天,就把他送給鎮上一戶沒有兒子的黃姓人家。黃家已有三個姑娘,剛生下第四胎,又是一個女兒。黃家狠心害了女嬰,抱養了我父親。不料養母不到一年又因病去世,養父家的姐姐抱著嗷嗷待哺的弟弟,每天滿鎮裡尋奶給他吃。後來,每當姑姑向我們提起往事時總是說:「你父親命可真大,硬是靠吃百家奶長大了。」

父親小時候讀過幾年私塾,寫得一手好毛筆字。二十歲那年,不顧家人反對,毅然離家,參加了國民黨部隊。那時候部隊裡識字的人不多,父親很快升為軍需上士。抗戰爆發,父親隨部隊奉命守衛黃河大橋,這一守就是八年。「解放」戰爭時期,父親隨同所在部隊集體投誠「解放」軍,並參加了淮海戰役。一塊炮彈皮飛來,切斷了他的左手大拇指,攔腰打折了他的槍,卻保住了他的命。

全國「解放」後,正當父親和他的戰友們做著還家美夢的時候,最高決策層一聲令下,幾十萬「解放」軍戰士換上志願軍服裝,跨過鴨綠江,開到冰天雪地的朝鮮戰場。在一次敵後潛伏偵察中,父親和他的一個戰友為了不讓敵人發現,用厚厚的積雪把身子整個埋了起來。任務完成後,他們的兩條腿和腳嚴重凍傷,不能行走,爬回營地,受到上級嘉獎,榮立三等功,並送回國內療傷。由於是重度凍傷,功能不能完全恢復,被定為三等乙級殘廢並批准復員。

我看過父親的雙腿,那皮膚是烏青色的,上面擰結著疙疙瘩瘩的黑色動脈血管,看上去猙獰可怖。父親說,他的腿本來是要截掉的,後來把犧牲的戰友的皮膚剝下來植上才保住。兒時對父親最深的記憶是,每到冬天,氣溫稍有下降,父親就要用火烤腿。一邊烤一邊揉,不然就痛得難受。父親很少和別人說起他的事,但我卻知道父親有一個盒子,裡邊裝著各種樣式的勛章。小時侯只覺得好玩,長大後才知道那都是父親用生命換來的榮譽。

在父親的履歷表中,當初參加國民黨部隊的原因,填的是在強迫的情況下被抓去的。父親曾悄悄告訴我,其實他是自願的。然而作為一名光榮的中國人民志願軍,保家衛國;赴朝作戰,父親卻告訴我,他其實是很不志願的。當時全國已經「解放」,內地正在轟轟烈烈打土豪分田地。父親當了17年的兵,吃了很多苦,參加無數次戰鬥,多次負傷,很慶幸自己沒死在戰場上。他和很多戰友都有一個共同的願望,盼著早日回家與親人團聚,討媳婦,過好日子。

1953年父親退伍返鄉後,政府安排他在商業部門工作,並享受政府的撫血金待遇。然而好景不長,1957年反右開始,上級要求人人向黨交心提意見。會議開了20多天,領導們再三鼓動,說誰提的意見多誰就是對黨負責,誰就是積極份子,而且對錯不追糾。每天還張榜評比,誰提的多,名字上插紅旗;誰不提,名字上插黑旗。父親是久經磨難的人,平時沉默寡言,開會時常常悶不做聲坐在角落裡。會議的最後一天,領導點名讓他說話:「你是老革命了,你還沒提一條呢。」父親仍沒做聲。恰巧這時有人寫了一條厲害的:「刀槍劍戟一片明,一炮轟到北京城,千刀當剮***。」領導說:「把你的名字也添上,也算你提一條意見,別讓你當了落後分子。」就因為這一條,父親成了右派,公職被開除,市民戶口被取消,撫血金被停發,下放農村勞動改造。

父親秉性耿直,說話沒遮擋。家鄉這個鄉村小鎮上流傳著父親的兩句名言。一句是「誰說國民黨不抗日?我們守衛黃河大橋八年,硬是擋著小日本過不來」。另一句是「現在的布料算啥,我們那時發的將軍呢,洋油潑上也不沾」。文化革命中,父親這兩句話被抖落出來,又被戴上一頂歷史反革命的帽子。

北京,由於失業,一名背著孩子的中國農民工婦女跪在購物中心外,乞求路人給零錢。
中國人的苦日子何時到頭?一名失業的農民工婦女跪在北京購物中心外,乞求路人給零錢。(圖片來源:Getty Images)

每天下地幹活,父親總是抗著一個稻草人糊的活靶子,低著頭悶聲不響地走在前邊,高大瘦弱的身體彎得好像弓。我躲在暗地裡流淚,為有這樣的父親感到羞辱,回到家裡我也不理睬他,從未認真去體會父親內心的感受,從未盡到一個女兒對父親應有的體貼和安慰。其實父親比我們更難受啊!而今每想到這些,我的心就感到難言的刺疼。

1979年父親被平反了,撫恤金補發了,工作也恢復了,全家都很高興。但此時的父親已是風燭殘年,聽到消息後,滿臉刀刻一樣的皺紋僵硬著,竟沒有一絲笑容。沒過幾年,父親去世了,臨走前父親只說了一句話:「這兩頂帽子總算沒有帶到墳坑裡去。」

父親自從來到這個世界,苦難就伴隨著他。青年從軍,20年戎馬生涯,出生入死。「解放」了,人民當家做主了,他卻又當了26年的反革命,忍氣吞聲,受盡欺辱。

補白:一個走資派被造反派打死,造反派製造假象,說他畏罪自殺,並在停屍處舉辦現場批鬥會,貼出「自絕於人民,自絕於黨,死有餘辜」的大標語。該走資派的家人不僅不哭,他的兒子還當場走過去,狠狠踢了幾腳父親的屍體,用實際行動劃清了與父親的界限。當年這個走資派與他的兒子一樣毫無人性,曾撲到右派份子身上進行撕咬,製造了多起右派人士家破人亡的慘劇。——趙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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