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破滅後 李白與眾不同地做了驚人的事(圖)
李白的《夢遊天姥吟留別》、《將進酒》、《北風行》、《梁園吟》等詩作,深刻揭露現實,並具備強烈的反抗精神。(看中國合成圖)
接續〈現實如此殘酷 李白如何對未來保持希望?〉一文。
《梁甫吟》
長嘯梁甫吟,何時見陽春。
君不見朝歌屠叟辭棘津,八十西來釣渭濱。
寧羞白髮照清水,逢時吐氣思經綸。
廣張三千六百釣,風期暗與文王親。
大賢虎變愚不測,當年頗似尋常人。
君不見高陽酒徒起草中,長揖山東隆準公。
入門不拜騁雄辯,兩女輟洗來趨風。
東下齊城七十二,指揮楚漢如旋蓬。
狂客落魄尚如此,何況壯士當群雄。
我欲攀龍見明主,雷公砰訇震天鼓。
帝傍投壺多玉女,三時大笑開電光。
倏爍晦冥起風雨,閶闔九門不可通。
以額扣關閽者怒,白日不照吾精誠,杞國無事憂天傾。
猰貐磨牙競人肉,騶虞不折生草莖。
手接飛猱搏雕虎,側足焦原未言苦。
智者可卷愚者豪,世人見我輕鴻毛。
力排南山三壯士,齊相殺之費二桃。
吳楚弄兵無劇孟,亞夫爾為徒勞。
梁甫吟,梁甫吟,聲正悲。
張公兩龍劍,神物合有時。
風雲感會起屠釣,大人臲屼當安之。
《梁甫吟》是古代用作葬歌的一支民間曲調,音調悲切悽苦。古辭今已不傳,宋郭茂倩《樂府詩集》收有諸葛亮所作一首,寫春秋時齊相晏子「二桃殺三士」事,通過對死者的傷悼,譴責讒言害賢的陰謀。李白這首也有「力排南山三壯士,齊相殺之費二桃」之句,顯然是襲用了諸葛亮那首的立意。詩大概寫在李白「賜金放還」,剛離開長安之後。詩中抒寫遭受挫折以後的痛苦和對理想的期待,氣勢奔放,感情熾熱,是李白的代表作之一。
開頭兩句:「長嘯梁甫吟,何時見陽春?」「長嘯」是比高歌更為悽厲激越的感情抒發。詩一上來就單刀直入,顯示詩人此時心情極不平靜,為全詩定下了感情的基調。宋玉《九辯》中有「恐溘死而不得見乎陽春」之句,故「見陽春」有從埋沒中得到重用、從壓抑中得以施展抱負的意思。以下詩句,全是由此生發。
接著,連用兩組「君不見」提出兩個歷史故事。一是說西周呂望(即姜太公)長期埋沒民間,五十歲在棘津當小販,七十歲在朝歌當屠夫,八十歲時還垂釣於渭水之濱,釣了十年(每天一釣,十年共三千六百釣),才得遇文王,遂展平生之志。一是說秦末的酈食其,劉邦原把他當作一個平常儒生,看不起他,但這位自稱「高陽酒徒」的儒生,不僅憑雄辯使劉邦改變了態度,以後還說服齊王率七十二城降漢,成為楚漢相爭中的風雲人物。詩人引用這兩個歷史故事,實際上寄寓著自己的理想與抱負:「大賢虎變愚不測,當年頗似平常人」,「狂客落魄尚如此,何況壯士當群雄」。他不相信自己會長期淪落,毫無作為。詩人對前途有著堅定的信念,所以這裡聲調高亢昂揚,語言節奏也較爽利明快,中間雖曾換過一次韻,但都押平聲韻,語氣還是舒展平坦的。
自「我欲攀龍見明主」句起,詩人一下子從樂觀陷入了痛苦。加上改用了仄聲韻,語氣拗怒急促,更使人感到猶如一陣淒風急雨劈面打來。這一段寫法上很象屈原的《離騷》,詩人使自己置身於惝恍迷離、奇幻多變的神話境界中,通過描寫奇特的遭遇來反映對現實生活的感受。你看,他為了求見「明主」,依附著夭矯的飛龍來到天上。可是,兇惡的雷公擂起天鼓,用震耳欲聾的鼓聲來恐嚇他,他想求見的那位「明主」,也只顧同一班女寵作投壺的遊戲。他們高興得大笑時天上閃現出耀眼的電光,一時惱怒又使天地昏暗,風雨交加。儘管如此,詩人還是不顧一切以額叩關,冒死求見。不料竟觸怒了守衛天門的閽者。在這段描寫中,詩人的感情表現得那麼強烈,就像浩蕩江水從寬廣的河床突然進入峽谷險灘一樣,旋渦四起,奔騰湍急,不可抑止。詩人在天國的遭遇,實際上就是在現實生活中的遭遇,他藉助於幻設的神話境界,盡情傾訴了胸中的忿懣與不平。
自「白日不照吾精誠」以下十二句又另作一段,在這段中,詩人通過各種典故或明或暗地抒寫了內心的憂慮和痛苦,並激烈地抨擊了現實生活中的不合理現象:上皇不能體察我對國家的一片精誠,反說我是「杞人憂天」。權奸們象惡獸那樣磨牙厲齒殘害人民,而詩人的理想則是以仁政治天下。他自信有足夠的才能和勇氣去整頓乾坤,就像古代能用左手接飛猱、右手搏雕虎的勇士那樣,雖置身於危險的焦原仍不以為苦。詩意象是宕起,可是馬上又重重地跌了下來。在現實的生活中,只有庸碌之輩可以趾高氣揚,真有才能的人反而只能收起自己的聰明才智,世人就把我看得輕如鴻毛。古代齊國三個力能排山的勇士被相國晏子設計害死,可見有才能的人往往受到猜疑。明明有劇孟這樣的能人而摒棄不用,國家的前途真是不堪設想了。這一段行文的顯著特點是句子的排列突破了常規。如果要求意思連貫,那麼「手接飛猱」兩句之後,應接寫「力排南山」兩句,「智者可卷」兩句之後,應接寫「吳楚弄兵」兩句。可是詩人卻故意把它們作上下錯落的排列,避免了平鋪直敘。詩人那股洶湧而來的感情激流,至此一波三折,成迂迴盤旋之勢,更顯得恣肆奇橫,筆力雄健。這段的語氣節奏也隨著感情發展而跌宕起伏,忽而急促,忽而舒展,忽而押平聲韻,忽而換仄聲韻,短短十二句竟三易其韻,極盡變化之能事。
最後一段開頭,「梁甫吟,聲正悲」,直接呼應篇首兩句,語氣沉痛而悲愴。突然,詩人又筆鋒一折,「張公兩龍劍」以下四句仍是信心百倍地回答了「何時見陽春」這一設問。詩人確信,正如干將、莫邪二劍不會久沒塵土,我同「明主」一時為小人阻隔,終當有會合之時。既然做過屠夫和釣徒的呂望最後仍能際會風雲,建立功勳,那自己也就應該安時俟命,等待風雲感會的一天到來。飽經挫折的詩人雖然沉浸在迷惘和痛苦之中,始終沒有放棄對理想的追求。
寫長篇歌行最忌呆滯平板,這首詩最大的藝術特色正在於布局奇特,變化莫測。它通篇用典,但表現手法卻不時變換。呂望和酈食其兩個故事是正面描寫,起「以古為鑑」的作用,接著藉助於種種神話故事,寄寓自己的痛苦遭遇,第三段則把幾個不相連屬的典故交織在一起,正如清人沈德潛說的「後半拉雜使事,而不見其跡」,因而詩的意境顯得奇幻多姿,錯落有致:它時而和風麗日,春意盎然,時而濁浪翻滾,險象紛呈;時而語淺意深,明白如話,時而杳冥惝恍,深不可測。加上語言節奏的不斷變化起伏,詩人強烈而又複雜的思想感情表現得淋漓盡致。
天寶三年(744)春,李白離開長安,懷著理想幻滅的痛苦與悲憤,開始了以梁園(開封)為中心的第二次漫遊,歷時十一年,「浪跡天下,以詩酒自適」(劉全白《唐故翰林學士李君碣記》),但對國事仍然非常關心。天寶三年秋,在洛陽和汴州分別遇見了杜甫和高適,三人便結伴同行,暢遊了梁園和濟南等地,李杜從此便結下了深厚的情誼:「醉眠秋共被,攜手日同行」(杜甫《與李十二同尋范十隱居》)。
這一時期,是詩人創作最豐富的時期,代表作品有:《夢遊天姥吟留別》、《將進酒》、《北風行》、《梁園吟》等等,深刻揭露現實和強烈的反抗精神是這個時期作品的顯著特色。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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