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鑽工(網路圖片)
【看中國2018年6月22日訊】今年6月,谷師傅和工友們從深圳回到山清水秀的湖南老家。
顧不上好好休息,也顧不上看一看孩子,谷師傅一回到家就忙著去縣裡跑手續,做據實認證,以便之後確定勞動關係,回到深圳繼續維權。
——包括谷師傅在內,這些湖南的工友全部都是塵肺病患者,他們之中,有人走了整整9年的漫長維權路。
突如其來的塵肺
2003年,谷師傅跟隨哥哥加入風鑽行業。比起工地上其他工種,風鑽工的工資要高出不少,這是有「關係」才能做的活。
先在石頭上鑽出一兩米的孔,放上炸藥,爆破。堅硬的花崗岩上出現巨大的深井,這些深井之上建起了高樓和地鐵。
工地上都是力氣活,只要肯出力,就有錢賺。谷師傅和工友們賣的力氣,不僅換來孩子的學費,還撐起深圳的廣廈千萬間。
6月的深圳,濕熱的空氣裡充滿了躁動。谷師傅和工友們早上上工,中午吃飯時才能從井下被提上來。衣服濕透了,也懶得去換,反正換了也馬上會濕。
雖然又苦又累,但想想家裡的孩子和老母親,谷師傅就恢復了幹勁。
那個時候,塵肺的陰影還沒有籠罩在他身上。
井下粉塵瀰漫(網路圖片)
谷師傅和工友們在深井裡打風鑽,一下下打在花崗岩上,粉塵從鑽孔瀰漫到整個井中。雖然有吊燈,目力所及還是只有漫天的粉塵,幾乎無法視物。
發給每個工人的防護用具只有一個口罩,髒了就洗洗繼續用。而包工頭為了加快施工速度,趕工期,從沒告訴工友們還有更安全的「水鑽」這回事。
粉塵透過口罩鑽進工人的鼻腔,進入呼吸道,堆積在肺部。時間一長,血紅的肺就會變黑,有人開始咳嗽、胸痛、喘不上氣……最後連呼吸都會發痛。
直到2009年,谷師傅和工友們才得知塵肺的可怕。塵肺病是職業病,無法治癒,一旦患病,患者肺部造氧的功能將漸漸衰退,直到某天窒息身亡,或因其他併發症而去世。
患上塵肺,等於被宣判了死刑。
帶谷師傅入行的哥哥被查出塵肺一期,短短6年,就與谷師傅陰陽兩隔。
當時體檢,報告顯示谷師傅並沒有塵肺。但塵肺病有很長的潛伏期,到了2014年,他才開始感覺身體不舒服。2017年,在張家界職業病醫院,谷師傅被檢查出塵肺二期。
借錢也要給孩子上學
谷師傅辛辛苦苦地工作賺錢,主要也是為了孩子。談起一雙兒女,谷師傅眉梢眼角是藏不住的驕傲。
「我家孩子很聽話的。我女兒,過春節的時候,人家給了她230塊錢,過年時外婆舅舅給的壓歲錢,一直到上個月才拿出來開始用。」
谷師傅的兒子正在讀高二,「他們那個學校有806個學生,他考前6名呢。那個年級就有十幾個班,他基本上都是滿分的。」女兒在念初一,成績在年級也是數一數二。
兒子和女兒的生活費都是谷師傅跟親朋好友借的,谷師傅這樣說:「大的小孩生活費要1000多塊錢,小的一個月也要500多塊錢,所以我們每個月要承擔1600塊錢的費用開支。對於貧苦家庭來說,這是一個天文數字。」
谷師傅想著,等兒子考上大學,可以申請助學貸款,到時候畢業工作後慢慢償還。
可念高中也需要花錢,一米八的高二學生,正長身體,飯量大,開銷自然也大。谷師傅患上塵肺病,無法工作,這錢從哪裡來?
谷師傅的兒子看過許多塵肺工友的家庭慘狀:有的人家破人亡,有的人負債纍纍,有的人妻離子散。他不希望再給患病的父親增添負擔,不希望自己的家也四分五裂。
也因此,谷師傅的兒子對上學失去了信心。上學就要花錢,整個家庭的經濟狀況就會雪上加霜,就算考上大學,可能也供不起學費。而不上學還有可能減輕父母的壓力。
去年,谷師傅的兒子休學一學期。學校老師開車到家裡,勸了四個小時,讓他回學校。老師覺得這麼好的成績,不唸書太可惜了。但兒子就是鐵了心不回去。
最後谷師傅還是把兒子勸回去了:「如果你不去上學,那你就會走你老爸的老路。我們就是沒有文化,所以我們就只能從事體力勞動。如果我是大學生,還是名牌大學生,我會患上那個塵肺病嗎?」
谷師傅沒念多少書,小學還沒畢業。他的老家是著名的貧困縣,好山好水,卻沒有錢,只能出去打工把錢掙。「沒文化」,就只能賣力氣。想掙更多一點,就只能選擇工作環境惡劣的風鑽爆破工作。
谷師傅靠雙手勞動撐起了一個家,深圳的高樓在他和工友們的手中像變魔術一般拔地而起。即使如此,谷師傅還是覺得他患上職業病,除了社會的不公,更多是因為自己沒有養家餬口的「真實本領」。
可是考慮到城鄉差距造成的教育資源不公,谷師傅有多少機會習得那些所謂體面的「高級技藝」呢?谷師傅和工友們付出勞力和健康,打下城市發展的基石,誰能否認他們勞動的價值?
谷師傅希望兒子一定要考大學,其實還有一個原因:如果兒子大學畢業,找到一份好一點的工作,即使自己不在了,他也有能力照顧妹妹。
兒子也很爭氣,回到學校後,考出了讓谷師傅欣慰的成績。
拿回應得的賠償
如今,谷師傅的妻子孤身一人在廣東打工,賺只能勉強夠自己餬口的2600塊錢。家裡老母親快九十歲了,還要下地幹活,孩子們都是寄宿在別人家。
而谷師傅自己根本捨不得花錢,借的錢都用在孩子身上,自己的職業病卻顧不上治療。雖然有政策幫扶,但每次去醫院還是要花費幾千塊錢,根本承擔不起。
谷師傅說,如果吃藥,每天都要花費六七十塊錢,而且這藥有依賴性,吃了就停不得。「我這個家庭環境啊,就不允許我過早地接觸這個藥物。」
治療中的塵肺病患者
谷師傅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盡快拿到應得的賠償款。這樣,剛剛手術後的妻子就不用外出打工,兒子女兒的學費生活費就不用發愁,將近九十歲的老母親就不用再下地幹活,欠下的錢也可以盡快還清。
然後,他就可以和其他塵肺工友一起回到家鄉安居了。
谷師傅在暢想,希望到時大家能各自從自己的賠償款裡拿出一點,集資建一家塵肺病療養院。家鄉環境好,正適合療養。塵肺病一期的工友可以照顧二期的,二期的可以照顧三期的,大家一起開開心心地過幾年。
但現在,谷師傅和工友還在面對艱難的維權現狀。
深圳政府給出了所謂的「先行墊付」方案,只有同時滿足「確定勞動關係」和「確診塵肺病」兩個條件的工友,才能獲得先行墊付。但很多工友沒有勞動合同、沒有社保繳費記錄,想要確定勞動關係非常困難。有的人手持工作證也無法證明勞動關係。
而墊付標準在7~13萬之間,甚至不夠塵肺病二期病人一年的治療費用。
目前,谷師傅和工友們馬上就要從老家返回深圳,要爭取拿回本該屬於他們的賠償款。
前幾次來深,都是工友們四處借錢,七湊八湊才得以成行。在深圳,大家每天只吃一頓飯,六個人擠在一個小房間,靠著借來的錢和好心人的幫助勉強維持生存。
這次,他們還是決心要堅持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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