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個下雨天出現的陌生人,丈夫與妻子壓低了聲音正爭論著。屋內也起了風雨。(圖片來源:Adobe Stock)
窗外厚重的灰霧急速飄甩,雨,不以「下」的姿勢來下,而像是千百條長鏈鞭打在地面上。忽然,屋側不遠處水塘閘門旁,一黃色身影和一部機車在老榕翻飛的灰綠間忽隱忽現。
那人一手抱著已經折裂的樹幹,一手向屋內的我猛力揮動。許是等了好久,視線才與我對上。我與那人像是一聾一聵,透過玻璃,以手語溝通。
我示意他打電話給一一九。他的五指張合又張合,表示沒有電話。
我以手勢請他衝過來。他指著天,搖手明示走不動。我點頭。他應是理解我請他等待。
待到風雨稍減,我招手。他抓緊輕便雨衣,遲疑,然後,步履蹣跚,走在風狂雨急中。
前門外面已用木板擋住,我比手勢,請他繞到屋後。這時丈夫已在後門等著接他了。
我請他快快進屋裡,他卻忙著脫掉輕便雨衣。我急急直接拉他進屋子,瞬間,地面蓄了一攤水。
他,年約三十,身上散發著酒臭味,臉色蒼白,眼睛布滿血絲,聲音發顫,直說不好意思打擾我們,又說屋後風勢小,留在屋後就好。我指著倒了的櫻樹和斷枝的大葉欖仁,表示屋後也危險,隨即上樓拿毛巾和衣服給他。
他拿毛巾擦了頭,堅持不換衣服,並急忙抓了地上的抹布把積水擦乾。水不斷地從他身上溢出,他不停地擦,似在掩飾某種不安。丈夫問他,颱風天怎還騎機車出門,他說找朋友,途中,機車差點被風吹倒,只好暫停樹下,要打電話給朋友,手機就被吹走了。又說,水塘漲滿水,水流很急,路面不見了,只好向我們求救。說完,請丈夫幫忙撥電話給他朋友。他接過手機,說,請老大接電話,現在困在水塘邊,請人來接。
掛電話後,我說,這時間開車來也危險,請他放心留下。然後,他數度道歉造成我們困擾,改天一定上門致謝等等。他再次蹲下來擦拭地面。我請他換衣服,他仍婉謝,又說讓他站外面就很感激了。丈夫以指背輕碰我,看我一眼,走向客廳,我明白他的意思,但沒理會,搬了張椅子請那人坐下,又去煮薑母茶給他驅寒。
丈夫又進廚房,說天色暗了,要我去客廳找手電筒,實則藉機斥責我不懂人心險惡,幫人幫過頭,然後說,那人有問題,說不定還吸毒,他要站外面,就讓他站外面。而我,雖忐忑,但仍擔心他發生意外,果真意外,我將良心不安。為此,我與丈夫壓低聲音爭論,屋子裡彷彿也彌漫著風雨。
我回廚房,丈夫跟進。那人碗裡的薑母茶空了,他的朋友仍未出現,丈夫的手機也未響起。他重複原來的客氣話,並說,風雨較小了,讓他站在外面就好。丈夫上前順勢說,好吧,自己要小心。我能理解丈夫,但仍忍不住開口留他。丈夫瞟我一眼,刻意以身子擋我,那人,再次向我們點頭道謝,但眼睛卻透出卑微的光,似乎明白了什麼。
我打算再倒一碗薑母茶,趁機留住他,一轉身回頭,人就不見了。我望向榕樹,見到枝椏間人影晃動,摩托車車燈亮了,在一片灰黑霧雨中,車影愈來愈小,直到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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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那這篇文章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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