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國2015年11月23日訊】在北京的中國著名作家戴晴來信說,她讀了我的文章《「鼴鼠」斯維拉娜與理想傾向——評2015年諾貝爾文學獎》,為之叫好,並轉發給大批朋友。戴晴贊同我對斯維拉娜的高度評價,但她有一點不明白,問:「對照莫言作品,與此原理,不說南轅北轍,也真不可以道里計。到底怎麼回事?」
2009年,戴晴和茉莉在法蘭克福書展相聚(網路圖片)
頒獎機構沉默原因有跡可尋
戴晴覺得奇怪的是:為什麼瑞典文學院既頒獎給中共官員莫言,也頒獎給以寫作揭露反抗蘇共的斯維拉娜?諾貝爾文學獎的評選標準只有「理想傾向」一個,怎麼會出現這種幾近南轅北轍的現象?
這個問題本來應該由頒獎機構來回答的,但瑞典文學院早有規定:「所有的評議和表決記錄都予以保密,有效期50年。對於頒獎結果所引起的爭議,各頒獎機構及其成員都不予置評。」
頒獎機構要保持沉默,不等於我們就沒有途徑或者證據去尋找真實原因。我在青年時代就是戴晴的粉絲,因此絕不敢馬虎回應她提出的問題。旅居瑞典二十餘年,我長期跟蹤諾貝爾文學獎,相信自己可以根據各方面的事實,理性地推斷原因,給戴晴和其他讀者提供一個比較合理的答案。
解答這個疑團,將涉及瑞典和俄國、中國的歷史和地緣政治,涉及瑞典文學院有意無意間染上的「中國式病毒」,也涉及院士們的高齡和知識結構。同時,在莫言得獎之後,中國本土讀者的詫異與批評,海外異議作家的抗議活動,也對瑞典文學院產生了的影響。
地緣政治:瑞典對俄國的恐懼
在斯德哥爾摩海濱看歷史遺蹟,我們會發現,古大炮的炮口大都是對準俄國方向的。著名古堡裡還陳列從俄國人手中繳獲的武器。從16世紀起,為了奪取波羅的海的出海口,沙俄和瑞典曾不斷開戰。即使到了今天,瑞俄兩國還不斷互派軍事間諜。去年,瑞典軍方發現有俄國潛艇潛入斯德哥爾摩海域。
列寧的蘇共政府在十月革命後,沒收了諾貝爾家族全部在俄資產。二戰後,西方國家與俄國幾十年的冷戰,意識形態的對立,也使得瑞典與蘇俄的關係長期緊張。近年來俄國兼併克里米亞、染指烏克蘭衝突,更使瑞典人對隔海的鄰居倍感恐懼,他們因此開始討論,是否有必要放棄中立不結盟政策去加入北約。
歷史上兩國的戰爭與長期的敵對關係,也是一種特殊的方式,促進了瑞俄文化的溝通和交流。為了瞭解自己的敵人,保家衛國,不少瑞典精英精通俄語,成為「知俄派」。
斯維拉娜獲獎後,瑞典人一片異乎尋常的熱烈歡呼聲,那麼多瑞典報刊發表讚美性評論,令我吃驚不小。一般外國作家獲諾獎,有時只有專業文學評論家和翻譯發表幾篇介紹文章。
之後我恍然大悟,原來瑞典人一直沒有放鬆對本國老敵人的警惕。上個世紀以來在蘇俄發生的諸多重大事件,瑞典人往往是有所知,卻知之不詳。斯維拉娜的作品令他們大為驚喜:終於有人那麼細緻地挖掘出有關二戰、阿富汗戰爭、核爆炸與蘇聯解體的真相。斯維拉娜宣稱拒絕斯大林、貝利亞和普京的世界,也令瑞典人深為欽佩。
由此我開始懂了,為何瑞典文學院對蘇俄政權從來就不假辭色。一百多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居然有五次頒給了蘇俄的異議或流亡作家,如蒲寧(1933年)、帕斯捷爾奈克(1958年)、索爾仁尼琴(1974年)、布羅茨基(1987年)、斯維拉娜(2015年)。
至於蘇俄唯一獲獎的官方作家肖洛霍夫,據說主要因為法國作家薩特對瑞典文學院的影響。1964年,薩特發表聲明拒絕接受諾貝爾文學獎,同時對該獎未授予肖洛霍夫表示遺憾。第二年,肖洛霍夫獲獎。雖然這位蘇共官員和莫言一樣是專制的奴才,但他的不朽巨著《靜靜的頓河》,卻是莫言無法望其項背的。
索爾仁尼琴曾寫道:「每逢我國作家獲得諾貝爾獎,首先把它作為政治事件看待。」其實不但蘇俄把異議作家獲諾獎當作政治事件,瑞典人也是以這個獎項,去鼓勵更多的蘇俄作家反抗共產黨專制暴政。
白俄羅斯作家斯維拉娜(網路圖片)
中國:對瑞典「無害」的專制
頒獎給上述蘇俄異議作家,毫無疑問是符合諾貝爾遺囑的精神的。諾貝爾對文學獎的「理想傾向」之標準,就是要以人文主義戰勝野蠻主義。就如布羅茨基所說:「文學必須干預政治,直到政治不再干預文學為止。」
但是,對於同樣野蠻專制的中國,瑞典文學院卻不認為他們也應該這麼做。
筆者記憶猶新,在2000年頒獎給高行健時,瑞典文學院發布了一個奇怪而又文理不通的新聞公報,說:「高行健的寫作脫離任何一種屈從,哪怕是屈從於善意。他的劇作《逃亡》不但刺痛了那些當權者,也同等程度地刺痛了民主運動。」
縱觀高行健的作品,幾乎都散發出一種犬儒式的人生態度——對他人苦難冷漠的遊戲態度。然而,這位中國犬儒「刺痛了民主運動」,如此缺乏良知的態度,居然會大受瑞典文學院的欣賞,想必某些院士也與高行健一樣,把諾貝爾獎當作文學遊樂場了。
長期在瑞典生活,筆者發現,小國瑞典的人對巨大中國的古老文明有一種嚮往之情。由於地理位置遙遠,語言隔閡,瑞典人對於陌生而又神秘的中國歷史知之甚少。被認為經濟盛世的當今中國,已經成了很多瑞典企業與個人的淘金勝地。
在某些瑞典人眼裡,中共的專制並不像蘇共那麼可怕,因為中共只欺壓迫害自己的人民,對瑞典和世界沒有威脅,這似乎是一種對世界「無害」的專制。因此,瑞典文學院對中國的浩劫與中共的邪惡蒙上眼睛,視而不見。他們不惜違背諾貝爾的遺囑,把此獎頒發給專制政權精緻圓滑的奴僕——中共文化官員莫言。
「中國式病毒」已在西方擴散
由於長期閉關鎖國,瑞典人不太瞭解中共在鎮壓平民的同時,實行精神剿滅的一系列政治運動,不瞭解餓死幾千萬人的大飢荒,這些還有情可原。但1989年的六四屠殺舉世皆知,瑞典電視臺年年在紀念日播放長安街的血腥畫面。馬悅然先生曾在瑞典的廣場和媒體上紀念六四,抗議中共屠殺人民的罪行。
但一旦莫言獲獎,厥功至偉的馬悅然先生便忘了他「與中國絕交」的聲明,更不提什麼「六四」了。他急急忙忙與年輕的臺灣籍太太一道,手提收款機,前去中國接受獲獎者國度的感謝,推銷他的兩本翻譯著作去了。在這些前去中國的院士們眼裡,莫言的《豐乳肥臀》令人著迷,中國的人民幣更為可愛。
由於諾貝爾獎是一個具有崇高精神性的獎項,諾貝爾基金會曾經宣布,不允許瑞典民主黨的黨魁參加諾貝爾晚宴,因為這個極右政黨的反移民傾向不符合諾貝爾精神。然而,他們卻讓雙手沾滿人民鮮血的中國共產黨黨員參加諾貝爾晚宴。
不把中共專制視為專制,不認為中共政權是人類的威脅,這並不只是瑞典文學院的盲點。曾任美國國防部助理副部長的白邦瑞(Michael Pillsbury),在介紹他的新書《2049百年馬拉松:中國稱霸全球的祕密戰略》時談到:美國四十年來一直低估中國的野心,對中國有不切實際且一廂情願的幻想,誤認為中國遲早會「民主化」,會融入既有的國際社會秩序。但等到中國壯大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開始向西方民主秩序挑戰時,已經來不及阻止了。
院士高齡化與中國異議者的抗議
2012年莫言獲獎,筆者曾在《那晚,我去瑞典文學院攪局》一文中,談到文學院陳舊僵化的「院士終身制」。我認為,由於人類壽命大大延長,就出現今天這種令人悲哀的現象:一些早該在家頤養天年的老爺爺,卻仍然擔任世界文學的終審判官。
瑞典人一般在六十五歲時退休,文學院院士卻在九十幾歲還繼續擔任要職。這個評審文學作品的工作,需要大量的閱讀、研究和討論,更需要有清醒敏銳的頭腦和評判能力。如果這些老院士不是超人的話,怎麼還能在如此高齡勝任這一繁重的工作呢?
據說,莫言獲獎是由瑞典文學院院士全體一致通過。筆者為此不勝感嘆:一群不懂中文的評委,對中國文學兩眼一摸黑,加上一個雖懂中文但自認缺乏文學理論修養的高齡院士,還有可能不是「糊塗官判糊塗案」嗎?
斯維拉娜很幸運。這不僅由於很多瑞典人瞭解俄國政治、理解俄國文學,還由於文學院在近幾年吸收了一些「新血」。幾位新院士都是具有閱讀和思考能力的中年學者,例如,56歲的托馬斯·裡亞德(Tomas Riad),53歲的薩拉·丹尼斯(Sara Danius)。薩拉·丹尼斯被選為文學院院士才兩年,就擔任常務秘書,備受矚目,可見該機構已經意識到院士高齡化的弊病。
如果讓筆者大膽地猜測,在莫言獲獎後,大批中國自由作家與民主人士發出的批評與抗議之聲,震動了瑞典文學院,使院士們不得不有所反省。就在莫言到斯德哥爾摩發表獲獎演說的那晚,筆者曾在文學院門前,向聽眾散發題為《瑞典文學院背叛諾貝爾》的批評文章(中英文),讓與會的院士和各國來賓人手一份。
更驚世駭俗的是,中國流亡作家廖亦武、詩人貝嶺和畫家孟煌,於12月10日,在舉行頒獎儀式的斯德哥爾摩藍色音樂廳前「裸奔」。其中旅居德國的畫家孟煌連續裸奔了三年,據說還會繼續下去。他們在《裸奔宣言》裡憤怒地宣稱:
「我們以赤裸的方式,來這裡奔跑,因為這裡是言論審查的堅定捍衛者、中國共產黨官方作家莫言被授予諾貝爾文學獎的地方。」
從此每年頒獎日,瑞典人都在電視上看到赤身裸體的中國人在雪地上奔跑,被警察抓捕。這對瑞典文學院來說是一件相當丟臉的事情。身為瑞典公民的筆者深知,在民主的瑞典,異議者的呼聲總是會被人聽到,批評的意見說了就不會白說。
莫言獲獎三年過去了,中國民間人士廣泛的抗議與嘲諷,加上熱血的裸奔者每年如期前來,使一些良知未泯的文學院院士,在靈魂深處多少有一點觸動。這樣,早就因為瑞典筆會一再提名,而進入文學院視野的白俄羅斯異議作家斯維拉娜,就成為瑞典文學院獲獎名單中的一道絢麗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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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那這篇文章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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