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國2014年02月17日訊】為青年時期的紅衛兵行為,陳小魯道歉,很受歡迎,宋彬彬團隊跟進,卻飽受譏諷,激起新一輪質疑。一前一後,冷熱不一,這是為什麼?
按說有道歉總比沒有好,但王晶垚老先生作為卞仲耘老師的丈夫,至今不接受這一道歉,確實有他的道理。
宋彬彬團隊是在看到陳小魯道歉受到人們歡迎之後,才有此次行為,並說「再不道歉就沒機會了」。如此「擇機」行事,一開口即引起人們懷疑,至少是欠缺誠意。陳小魯與宋彬彬不一樣,前者既無血案糾纏,亦無輿論壓力,是主動道歉;後者則因卞案被輿論追討多年,此前曾有過很多次「機會」說而不說,已經陷於被動。最為重要的一次是2007年北師大女附中在人民大會堂舉行校慶大典,將她1966年8月15日給毛澤東佩戴紅衛兵袖章的照片再度展出,正面肯定這一「政治符號」,並表彰其為榮譽校友。宋彬彬當時如能斷然拒絕,並主動向王晶垚老先生道歉,那是她此生卸下文革殺人重負,贏得社會原諒的最好機會。師大女附中應該說是個好學校,名列「重點」,區區中學校慶,竟能在通常是舉行國家盛典的人民大會堂進行,亦可稱史無前例。但這種學校諂媚權貴,也有其紅色傳統,源遠流長。文革第一血案出在這種學校,與此類傳統不無關係。校方2007年的驚人舉動,雖無恥,但在今日大陸並不令人意外,只是在延續那種遺風餘韻,其來有自,於今為烈。令人驚駭的是宋彬彬當時的反應,她竟然是欣然接受,而不是斷然拒絕!接受這樣的諂媚,等於向社會宣布她還是在肯定文革,肯定「紅八月恐怖」,對自己文革中「8-15」這一政治符號,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這是對王晶垚老先生的二次傷害,也是在整個社會尚未癒合的「紅八月恐怖」創傷上再度撒鹽。2007年之後整整六年,她始終沉默,只是到了這一次陳小魯主動道歉贏得歡迎,她和她的團隊看到了「機會」,才策劃了此次舉動。而在此次道歉中,也只是向卞仲耘塑像鞠躬--這當然值得歡迎;但拒絕向活著的血案苦主及其家人道歉,卻有悖常理,難怪王晶垚老先生不接受此次道歉,外界輿論也難以原諒。
退一步說,即使把陳小魯道歉得到社會歡迎看做是一次「機會」,也不是不可以跟進。但不能說「再不道歉就沒有機會了」,應該說「為此前一再錯過道歉而道歉」,尤其要為2007年那一舉動而道歉。1966和2007,這兩個鮮紅的記憶對人刺激太深,人們當時難以在紙媒上公開表達憤怒,今天群起質疑,只不過是壓抑已久的反彈,宋彬彬及其團隊應該有所預料?我為宋彬彬錯過真正屬於她的機會可惜,也為她的團隊能這樣抓住「機會」——按說智商不低,卻如此低估1966、2007積壓的民間憤懣而遺憾。
還有一些地方也同樣令人不適,舉例而言有其三:
一,毒打卞仲耘致死的直接肇事者究竟是誰?這一要害她和她的團隊還是在迴避。就目前所知的情況看,我相信宋彬彬並不是直接殺人犯,但以她當時擔任的校文革職務,事發後曾專門為此向北京市委匯報,2002年起她和她的同伴還專此回國調查,已經查明並說出凶手所在的年級、甚至班級,不可能不知道直接肇事者是誰。要說她們對此事負有「領導責任」,這一責任就是盡快將真相公布於人,不能再拖了。48年來,她和她的同伴始終在迴避,直至此次「再不道歉就沒有機會了」,還是不說,這就難怪人們評論這一次不是「道歉」,而是給宋彬彬個人洗刷。究竟有何難言之隱?人們始終在猜疑,網路上出現了不止一個被猜疑者的名字,如果這些同學是被無端猜疑,她們也是受害者;如果她們確有其事,則應該有勇氣指認。不說清真相,不僅是對苦主欠缺誠意,也是對無辜被牽連者不負責任。可以為自己洗刷,但也應該為無辜被牽連者辯誣,最有說服力的洗刷與辯誣只有一途:直面事實,說清真相。總不能只有受害者,沒有施害者?至於施害者當時是否到追究法律刑責的年齡,那是另一回事。
我完全贊成徐友漁要求「國家道歉」,但也注意到宋彬彬團隊立刻抓住這一正當呼聲,來為她們自己的責任開脫。須知「國家道歉」與追問凶手並不矛盾,兩者不能相互掩蓋與抵消。這在戰後以色列人全球追尋納粹凶手、德國政府開庭審判柏林牆士兵開槍案,都有前例可循。而在今日大陸,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卻是先有「民間追凶」,而「國家道歉」卻遲遲未現,前者對後者呈倒逼態勢,尚未知何日能實現。這也是當下中國的特殊國情,不應如此,卻已然如此。我們當然不能放鬆對「國家道歉」的呼籲,但並無理由以此呼籲來轉移甚至抵消民間追究命案真相的正當申訴。即使將來有一天實現了轉型正義,人們終於看到什麼叫「落實政策」,什麼是「國家道歉」,魚目不能混珠,但致死人命的真相、凶犯還是要追問,也一定會追問。現在人人都會說沒有寬恕就沒有未來,這也是一個很可能魚目混珠的問題。要害是看誰在說:如果是受害者說,那確實是寬恕,是容忍;如果是施害者說,那就不是寬恕,而是借寬恕而為凶手避罪,是殘忍。寬恕與避罪,容忍與殘忍,失之毫釐,謬以千里。南非曼德拉與圖圖大主教設立「真相與和解委員會」,「真相」置於「和解」前,沒有真相,談何和解?
二,「沒有保護好校領導」?這句話可以從宋彬彬當時擔任校文革副主任這一角度得到部分解釋,但也激起人們反感,實屬不當。這是上級對下級說的官話,不宜在這種場合說,更不能以學生身份說。也許她是習焉不察,我周圍的老師、學生則普遍感覺刺目,相當不滿。正常校園內是老師保護學生,只有文革反常,才會出現這樣的顛倒:特殊學生手掌權柄,老師乃至「校領導」匍匐其下,需其「保護」。這件事的本質是學生打老師致死--踐踏千古文明底線,而不是官僚科層制的責任倫理--「領導」要「保護好被領導」。宋彬彬如果對當年有足夠反思,應該從學生對老師的謙卑角度說,而不是從「領導保護被領導」的居高臨下角度說。實在要說,首先應該對1966年8月自己作為一個學生怎麼會對「校領導」有「保護」之責,心存羞愧,而不能順著這一「領導之責」向下說。這樣居高臨下的口氣,她恐怕都已經無意識了,但人們聯繫2007年那一幕,卻多少聽出那一代人從歷史深處飄過來的紅色優越感,餘音裊裊,五十年未歇?
三,不當言卻又貿然言之者,牽出其父特殊身份。她本意恐怕是想維護其父一代人的光榮史?卻牽動當下「我父是李剛」之歷史縱深,同樣是觸犯眾怒而不知。今日大陸,官方設有敏感詞,民間也有敏感詞,兩者對位而立。如「我父是李剛」,代入任何名氏,都會在社會上激起強烈反彈,可見她去國日久,已感覺不到今日官民矛盾已發展至何等地步。即使不去國,這一代人中又有多少能體察民意民憤?那種與社會感受完全相反的自我感覺,常常不知輕重,一語既出,輿論嘩然。她們早就坐在火山上,只是因火山遲遲未爆發,卻自以為坐在紅地毯上。如李小琳去年在兩會期間居然提議要給社會民眾建立「道德檔案」,渾不曉她自己的家世背景早已被社會「道德檔案」釘立在哪一根恥辱樁上,真不知今夕為何夕!
宋彬彬當然不是李小琳。從她此次七百言道歉卻不止一處失言,我反而感覺她並不是一個用心很深的人。紅二代、官二代中,她並不是最壞,至少不是那種鯨吞全民財富創下離岸天文數字的人?甚至真有可能如葉維麗所言是個單純的人--脫離社會的人,不知輕重的人,一再觸犯眾怒卻渾然不曉的人。幫助她設計此次「機會」的團隊也不整齊,不宜一概而論。如劉進應對公眾質疑,竟然把卞仲耘血案的直接責任歸之於「群眾運動」,這與當年在大喇叭中說——「死了就死了」,有何差異?即使今天不在官位,卻還是這樣官腔官調,四十八年了,有何改變?拉「群眾運動」為少數權貴子弟的野蠻行為來墊背,既不應該,也不符合當年的事實。我是1967年秋天進入中學的,當時「紅八月恐怖」已過,校園內蠻風尚存,那些人不可一世的狂暴氣概給我留下深刻印象,至今難以磨滅;但大多數平民子弟受正常家庭傳統家教約束,即使在那樣的反常年代,並不敢出手打老師,對特權子弟的暴力行為則驚懼在目,屏息而不敢言。相形之下,葉維麗將她們「紅色大院一代」少年時吸吮的狼奶,反思至上一世紀毛澤東讚頌湖南農民運動,則準確得多。同樣是在說「群眾運動」,劉進還在從正面說,葉維麗已經知道從負面說,不能拉「群眾」來墊背,這就是進步,哪怕是些微的進步,也應該肯定。
由此,我不希望社會憤懣聚焦於她們個人,宋彬彬反思不到位,劉進拉「群眾運動」來自辯,這都可以給她們留下時間,繼續等待。當務之急,是將理性反思引向歷史縱深?那一頁歷史掩蓋太久,不僅是一個人的無意識,也是一代人的集體無意識,這一代人今天正集體走上高位。所謂「刮骨療毒」,毒既在骨,也在血,是胎盤裡帶來的病毒,病毒不止一次地變異,變異的病毒更凶險。這不僅是眼前的PM2.5,而且是變異後發作的H7N9。少年時吸吮的狼奶,那是開口奶,不會那麼容易吐盡。無論是倒逼,還是等待,這個國家一定要吐盡這口狼奶、開口奶,這不僅僅是她們或他們幾個人的事,也關係到我們這個社會能否換骨脫胎,擁有一個健康的未來。
2014-1-30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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