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國2013年10月13日訊】9年前,中國最大的民營鋼企沙鋼集團與瀋文富合作創辦了沙鋼船務。這樁好生意很快就因為不規範的資金往來,而葬送了合作雙方的交情。至今,瀋文富與沙鋼集團仍處於交戰狀態。
2013年9月13日,沙鋼船務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沙鋼船務)向韓國濟州島法院申請扣下海航「海娜號」郵輪,追討海航旗下大新華輪船在2008年與其簽訂的租船協議欠下的債務。1600多名遊客因此滯留濟州島,引起了媒體的廣泛關注。
在上海的一處寓所,一個名叫瀋文富的人也在緊張地關注著這一事件每天的進展。他今年53歲,曾經是沙鋼船務的董事總經理。沙鋼船務與大新華輪船在2008年簽的那份租船協議上就有他的簽名。
9年前,瀋文富與中國最大的民營鋼企沙鋼集團的全資子公司合資成立了沙鋼船務公司。一年前,瀋文富曾經持有的32%股權已經轉讓,沙鋼船務也在兩次股權變更後與沙鋼集團沒了股權關係。
但圍繞著沙鋼船務的前塵往事,瀋文富與沙鋼集團的激烈衝突仍在繼續。他抵押了個人房產,正在香港、上海兩地打官司,試圖把失去的沙鋼船務股權重新拿回來。
沙鋼船務的誕生
瀋文富是上海人,1982年上海海運學院畢業後分配到寶鋼,前20年的職業生涯是在寶鋼度過的。
1991年,寶鋼成立香港寶運船務公司,瀋文富赴香港任總經理。2001年,瀋文富以比當時市場價格高出1.9美元/噸的價格定了兩個十年的租船合同,合同執行第一年讓寶鋼虧了一千多萬美元,此事讓寶鋼對他有所懷疑並展開調查。但好在第二年價格持平,此後市場價格一路走高,最高時候是合同價格的十倍。
儘管沒有查出什麼,但瀋文富因此心灰意冷,在2002年離開寶鋼,轉從房地產業。
2003年,素不相識的沙鋼集團副總裁瀋文明聞名來找他合作。瀋文明的哥哥是沙鋼集團董事長瀋文榮。
瀋文明給了瀋文富兩個選擇,一是去做沙鋼集團主管物流的高管,年薪200萬;二是成立合資船務公司,但是不給工資。瀋文富選擇了第二種方案。
2004年2月在香港註冊登記的時候,沙鋼船務的股東有三個:沙鋼國際貿易有限公司(51%)、泛亞礦業(29%)、瀋文富(20%)。沙鋼國貿是沙鋼集團全資子公司。
三方約定,註冊資本3000萬港幣,用公司盈利後的分紅來注實,公司的啟動資金來自瀋文富提供的150萬美元和泛亞礦業15萬美元,沙鋼集團不投入資金,只出業務——給沙鋼船務做運量擔保,每一個租船合同對應一個擔保。如果沙鋼船務無法履約,債主就會像沙鋼船務追討海航一樣找到沙鋼集團。
瀋文富至今還保存著一份航運行業報紙Trade Windows,上面用近一個版面報導了2004年在香格里拉酒店舉行雞尾酒會慶祝沙鋼船務公司開業的消息,刊發有瀋文明、瀋文富等人的合影。
公司成立後,瀋文富當即以5.3美元/噸的價格拿下了兩條澳大利亞-中國的貨船。成立當年,沙鋼船務即用盈利歸還了瀋文富、泛亞礦業墊付的啟動資金,注實了全部股本,年末分紅共80萬美元。
根據瀋文富的描述,從2006年起,公司每年營業額約70億-80億元人民幣,直到2010年,賬面上都還是盈利的。
沙鋼船務的業務不僅僅來自沙鋼集團,還來自許多沙鋼集團控制的下屬子公司。一份普華永道對沙鋼船務的2010年度審計報告裡提到,沙鋼船務收入中約29%來源於沙鋼集團下屬子公司,包括沙鋼南亞貿易、豐榮公司(Richonor,英屬維京群島公司)、沙鋼國貿、Join Weath(英屬維京群島公司)。
三方合作過程中,瀋文明和瀋文富也有了私交。現已離開沙鋼船務的一位人士向南方週末記者透露,2007年春節,瀋文明專程在上海外灘宴請瀋文富及其家人,發表祝酒詞感謝瀋文富幫助沙鋼船務賺到了錢。
瀋文富也透露,自己去張家港開會或者辦事期間,工作時間之外,晚上有時也會和瀋文榮等人一起打牌——鬥地主。據稱這是沙鋼集團董事長瀋文榮最熱衷的娛樂。
2008年,沙鋼船務發生了股權變更,並多了一層架構。股東們先是將所持的100%股權轉讓給了沙鋼集團(香港)控股公司(以下簡稱沙鋼控股),然後,沙鋼控股的股權再由沙鋼集團全資子公司沙鋼國際(香港)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沙鋼國際)、瀋文富在維京群島註冊的得百公司分別持有,兩個股東的比例是68︰32。泛亞礦業在這一年退出,將29%的股權作價1600萬美元內部轉讓。
瀋文富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泛亞礦業的來歷,它是由沙鋼集團介紹來參與合資的,除了15萬美元的啟動資金,泛亞礦業也沒有參與公司日常經營,也照樣按股比分紅。據他估算,泛亞4年內一共從沙鋼船務拿走兩千多萬美元。
泛亞礦業與沙鋼集團有著不錯的關係。2007年,泛亞礦業與沙鋼集團、瑞鋼聯集團有限公司共同出資海外買礦,收購澳大利亞ABM項目,三家公司共同持有Beviron公司90%的股份。2008年,沙鋼集團將ABM股權注入澳大利亞上市公司Grange Resources公司,通過定向增發3.8億新股,取得後者45.3%股份,成為其最大的股東,泛亞礦業也跟著獲得了8%股權。
南方週末記者從香港公司註冊查冊處查到,泛亞礦業註冊登記的唯一董事叫做高翔(KO CHEUNG),香港居民,在2010年聞名業界的力拓商業賄賂案中,高翔也是行賄者之一。作為證人,他證實自己2007年在劉才魁幫助下,使得泛亞礦業以其他公司名義參加鐵礦石競標,並從個人賬戶向劉提供的銀行賬戶匯入15萬美元。
神秘的永華投資
「海娜號」事件發生後,沙鋼船務現任董事總經理張潔對媒體表示,2008年和2012年通過兩次股權轉讓,沙鋼船務與沙鋼集團沒有任何股份和法律上的關係。
10月8日,沙鋼集團董事長瀋文榮再次向南方週末記者重申了這一觀點,但拒絕回答有關沙鋼船務的其他問題,匆忙挂斷了電話。
但公開資料顯示,沙鋼船務並沒有與沙鋼集團完全切割。譬如,黛安娜航運公司(Diana Shipping)2013年第一季度財報披露,沙鋼船務以5.5萬美元/天的價格與其簽署了一份5年期租船合同,這份至今仍在履約(2009-2014)的合同中,沙鋼集團至今仍是擔保人。
在航運界,因為市場風險大,擔保非常重要,在「海娜號」事件中,從海航作為擔保人的角色所要承擔的責任,也可見一斑。所以在沙鋼船務成立之初,沙鋼集團僅憑擔保便成為持股51%的大股東。如果在與黛安娜的租船業務中沙鋼船務也不能履約,沙鋼集團也將和海航一樣承擔擔保人責任。
沙鋼控股在香港註冊處的年度申報表顯示,2011年12月19日,沙鋼國際將其持有的沙鋼控股68%的股權轉給了永華投資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永華投資)。
瀋文富記得,大約在2011年10月,張潔曾和自己談過將沙鋼船務股權轉讓給永華投資的事情。瀋文富讓張出具書面文件,確認永華和沙鋼沒有關係,同時對68%股權報個價,因為按照公司法規定,如果股東想要轉讓股權,現有股東有優先收購權。
一聽瀋文富有意收購,張潔就再也沒提過此事。
此前,其實瀋文富是知道永華投資這家公司的。2011年9月10日,瀋文富代表沙鋼船務和永華投資簽署過一份高達2億美元的借款合同。當時,瀋文富對永華投資名下有2億美元很是驚訝,因為據他瞭解,永華投資並沒有實際業務,它很可能是個吸水池,通過做假合同把國內資金轉出去。
他向南方週末記者表示,這是沙鋼集團在維京群島註冊的諸多殼公司之一,這些殼公司多數由瀋文榮的親屬控制,永華投資的實際控制人朱建紅,就是瀋文榮的外甥女,朱建紅同時還是沙鋼國貿副總經理、財務處處長。
但南方週末記者未能查詢到永華投資在維京群島的註冊資料。沙鋼船務董事總經理張潔對南方週末記者表示,自己不認識朱建紅,永華實際控制人也肯定不是她。截至發稿,朱建紅沒有回覆南方週末記者電話、簡訊求證。
在沙鋼船務實際運作過程中,與沙鋼集團有關聯的公司有很多。譬如,同樣註冊在英屬維京群島的豐榮有限公司(以下簡稱豐榮公司),就分別於2010年11月、2011年3月,和沙鋼船務簽署過4000萬美元、3000萬美元的借款合同。
一筆亂賬
在瀋文富主持沙鋼船務期間,沙鋼集團及其子公司與沙鋼船務、瀋文富之間的資金往來極不規範,也因此衍生出合作雙方的種種齟齬。
2008年,瀋文明提出,為了讓沙鋼國貿在集團財務數據好看一些,希望沙鋼船務代替沙鋼國貿和豐榮公司執行幾份合同,與第三方簽署了三方抹賬、四方抹賬協議。瀋文富估算,為此沙鋼船務代沙鋼國貿和豐榮公司承擔了約1.5億美元的損失。他們同時還約定,將以分批支付的方式賠償沙鋼船務的損失。
這一系列抹賬協議並不合規範,在普華永道關於沙鋼國際及其下屬子公司2010年審計中指出,這「可被視同為沙鋼船務向同一控制下關聯方的利潤轉移」。
瀋文富稱,到2010年下半年,沙鋼國貿、豐榮公司總計歸還了6500萬美元,就不願意再還了。此時沙鋼船務本身現金流出現問題,於是雙方又通過協商,以豐榮公司借錢給沙鋼船務的方式來償還債務。
因為剩下的欠款始終沒有著落,瀋文富將第三方船務公司本應該支付給沙鋼船務的660多萬美元款項,轉到了個人賬戶。
2011年上半年,瀋文富曾直接找瀋文榮解釋抹賬還款的事情,告知這1.5億美元損失的由來。第二天,瀋文榮為此開會討論。事後,瀋文明找到瀋文富,責怪他不該跟老闆匯報太多,並稱會解決。
可是,沒多久,瀋文明已不再主管這塊業務。2012年開始,瀋文明不再擔任集團公司董事局職務。據沙鋼集團內部人士向南方週末記者透露,儘管瀋文明還掛著一些子公司的職務,但基本不管事了。
在起初盈利豐厚的好日子裡,沙鋼船務還做了多項投資。從2007年開始,沙鋼船務的盈利分紅用作再投資,先後購置了香港海港中心25樓整一層辦公物業、上海沙遜別墅,以及參股舟山碼頭。
但幾乎每一項投資,瀋文富都與沙鋼集團發生了利益衝突。
2007年12月27日,瀋文富和葉菁(沙鋼船務職員)註冊成立上海卡梅爾投資管理諮詢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上海卡梅爾),兩人各投50萬佔50%,並把沙遜別墅房產放在公司名下。之後,葉菁、瀋文富、瀋彬(瀋文榮之子)簽署股權轉讓協議,上海卡梅爾的股權結構變成瀋彬68%、瀋文富32%。
當初購買別墅、註冊公司的總計花費1.245億元人民幣,除了以沙鋼船務分紅共同再投資形式支付的1億多港幣,另外約2130多萬來自瀋文富的個人賬戶支出。令瀋文富耿耿於懷的是,這筆應該由瀋彬支付的2130萬元,他再也沒能收回來。
到了2011年,瀋文富提議出售2007年購置的香港海港中心的物業,沙鋼集團則建議,出於避稅考慮,把物業直接轉給沙鋼集團另一家子公司沙鋼南亞。瀋文富同意後,這樁轉讓完成。但他最後沒拿到錢,只收到一份由沙鋼國貿財務處於2011年6月29日給董事們的一份清單,告知這筆錢留待有需要的時候用作共同投資。
為了注實資本金,瀋文富採取的方式是,先在中國內地向沙鋼集團借款2600萬人民幣,再在香港將自己的1910萬元人民幣折合的美元借給沙鋼集團的子公司和關聯公司,再加上沙鋼上海實業的一部分股權作價約700萬元人民幣轉讓沙鋼集團,如此兩清。
正是這筆2600萬元人民幣借款,後來成為沙鋼集團追討欠款、在張家港市人民法院起訴瀋文富的理由。
借錢打官司
2011年12月8日,在沙鋼集團以瀋文富涉嫌挪用資金(660萬美元)為由報案後,瀋文富在上海浦東國際機場出入境口岸被張家港公安機關扣押。
被扣押第二天,張家港市公安局向家屬發出的「拘留通知書」寫明,瀋文富「涉嫌挪用資金罪」。同一天,該局發出「監視居住決定書」。
從此時直到2012年4月13日,瀋文富一直在張家港市楊舍鎮駿馬賓館116號房間內被監視居住,24小時有人看守,既無法外出,也失去與外界的一切聯繫。
2012年3月26日,在被監視居住期間,瀋文富在這個房間裡,親筆簽署了股權轉讓協議,將其所持有的沙鋼控股32%的股權轉給了永華投資。
此時,沙鋼控股68%的股權,早已經由沙鋼國際轉給了永華投資,但出面讓瀋文富簽署轉讓文件的卻是冠以「沙鋼集團代表」身份的沙鋼國貿總經理盧立華和沙鋼船務總經理張潔。此外,代表永華投資在轉讓合同上簽名的,則是朱建紅。
在監視居住期間,瀋文富還與沙鋼集團簽署多份轉讓協議,將其所持有的上海卡梅爾公司和沙鋼上海實業公司的股權全部轉讓給瀋彬和沙鋼集團。
轉讓後,瀋彬100%持有上海卡梅爾股權,沙鋼集團100%持有沙鋼上海實業,而且它們從有限責任公司(國內合資),變更為一人有限公司。簽署協議後,瀋文富沒拿到轉讓款,而是作為折抵沙鋼集團的欠款。
在瀋文富簽署上海沙鋼實業有限公司股權轉讓協議後,沙鋼集團主動撤銷了在張家港市人民法院對瀋文富發起的2600萬元欠款的起訴。
2012年4月13日,張家港市公安局對瀋文富發出解除監視居住決定書,變更強制措施為取保候審。
6天後,沙鋼船務在香港法院起訴瀋文富,因瀋文富把第三方船務公司本應該支付給沙鋼船務的660多萬美元款項,轉到個人賬戶,涉嫌挪用公司資產。
同時,瀋文富也在上海長寧區法院起訴瀋彬、沙鋼集團,認為股權轉讓是發生在精神受到威嚇和強制情況下簽署,訴請撤銷股權轉讓協議。在2013年7月上海長寧區法院的一審判決中,法院認為對於是否構成脅迫情形難以認定,瀋文富敗訴。瀋文富隨後提起上訴,目前正在等待二審判決。
在香港,2012年4月19日法院發出傳票,沙鋼船務訴瀋文富挪用資金,隨後瀋文富反訴沙鋼船務、永華投資、沙鋼集團等脅迫其完成股權轉讓,目前兩個案件都還在質證階段,瀋文富預計要到明年才能有結果。他抵押了個人在香港的一處房產,借錢打官司。
2013年9月中旬以來,瀋文富每天都在關注「海娜號事件」的進展,擔心一旦官司打贏留給他的會不會是一個被掏空了的沙鋼船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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