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神宗定陵朱翊鈞的陵墓的發掘過程,成為了中國考古歷史上永遠無法磨滅的傷痛。一座由1949年後按計畫發掘的明代皇家陵墓————定陵發掘整整過去50多年。50多年過去了,當年開掘的種種神秘和不安,都湮沒於如織的參觀者喧囂的人流中了,50多年過去了,當年提議、參與發掘的人都已先後作古。過往的歲月中,考古曾經是英雄的事業,也曾是寂寞的事業。大多數的考古工作者,很難有輝煌的人生經歷。所以一項重大的考古發現,對他們而言,具有難以想像的吸引力。這種情感,可以造就很多奇蹟,然而在某些時候,卻會造成永遠的遺憾。
《風雪定陵》一書記錄的就是十三陵中定陵發掘的故事。這本書中闡述不是一幕喜劇與學術研究,而是一本對那個荒唐時代令人心痛的狀紙。定陵的發掘,始於1956年,由北京市副市長吳晗,中科院院長郭沫若等聯名上書周總理,要求發掘明陵。吳晗是當時國內有名的明史專家,每一個經歷過文革的人,都不會忘記這個人物,他寫的《海瑞罷官》,最終成為文革的導火索,他自己也成了文革的祭旗犧牲。
吳晗擁有學者的熱情在北大的青年時代,就想去發掘明陵。這是每一個考古學家的夢想。然而當時的考古學泰斗夏鼐、鄭振鐸等專家就表示強烈反對,擔心那些在地下埋藏了300多年的文物,一旦出土後接觸到空氣、日光,會遭到嚴重損壞,認為以當時的文物保護技術條件和政治走向,都不適宜去發掘一座大的明陵。根本無法妥善保存這些珍貴文物,夏鼐、鄭振鐸清醒的知道,挖開容易,保護卻很難。為此,夏鼐、鄭振鐸曾經一次又一次地找到吳晗,希望他能夠收回提議,打消發掘的念頭,但夏鼐、鄭振鐸的提議沒有被採納。他們沒有辦法勸阻得了,新中國大陸的政權要在各個方面證明自己的能力,考古也是其中之一。於是乎反對挖掘的聲音消失在狂熱的民族主義中與政治領導一切聲浪中。轟轟烈烈的定陵考古發掘開始了。
1956年5月19日,定陵發掘正式動工。1957年5月找到定陵地宮的入口———金剛牆顯露出來。發掘人員拿起鐵鏟,將沒有灰漿黏合的金剛牆頂部的一塊磚撬起一道黑煙隨之噴出,城磚被一塊塊抽掉,發掘人員從露出的洞口跳了進去,打著手電筒筒在一片死寂的通道中慢慢向前摸索。兩扇巨大、威嚴的石門出現在了他們眼前。令人出乎意料的是,直到大家小心翼翼地走近石門,傳說中皇陵為防盜設下的機關、暗器等也沒有出現。打開六道石門後萬曆出現在眼前,石門後,一塊石條把大門死死頂住,從外面根本沒法推開。這塊石條就是所謂的「自來石」,兩扇石門關閉時,石條被倚在門後的槽內,人走出後,石條滑向兩扇門中央,石門被完全頂死。弄清了原理後,發掘人員自製了開門的「鑰匙」———鋼筋拐釘。「鑰匙」被插進門縫後,慢慢向裡面延伸,石條一點一點被撬動,最後完全直立了起來.「開」隨著一聲大喊,發掘隊員們一齊用力,塵封了300多年的石門轟然打開。地宮後殿上,三個巨大的朱紅色棺槨出現在發掘隊員面前,中間是萬曆皇帝,兩旁陪葬著他的兩位皇后———孝靖與孝端。
在記載定陵發掘過程的記錄片中可以看到,萬曆皇帝的棺槨被打開的那一刻,鄭振鐸與吳晗等專家都站在現場,面對著萬曆皇帝的屍骨以及周圍精美絕倫的金銀器皿、錦緞絲綢,提議發掘的專家們自然是喜上眉梢,而一直為這些文物的命運擔憂的鄭振鐸,心裏則不知是何滋味。然而令人遺憾的事情發生了,那些稀世珍寶,比如獨一無二的明代皇家織錦,沒有條件去脫水保存,木俑也沒有條件存放在超低溫的冷凍室裡。更大的傷害是,反右運動開始了,這些考古學家,大部分都被下放。已經打開的皇陵,就那樣放了半年,大多數的布料和木料,在地宮裡經歷幾百年的恆溫恆濕條件,艷麗如初,現在就處在自然條件下,迅速乾枯腐敗,都糟踐了。然而這只是災難的剛剛開始。
當鐘聲敲響1966年的時候,一場「史無前例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開始了,定陵也沒能逃過紅衛兵小將的手掌。他們將地面的景物瀏覽一遍後,興致盎然地要進地宮,砸爛這幾百年封建王朝的老窩。「快交出倉庫鑰匙,我們要抓萬曆!」20歲的女講解員對倉庫保管員李亞娟下命令。箱子被一個個打開,只見萬曆皇帝和皇后的屍骨完整地躺在裡面。三具屍骨被擺到定陵博物館大紅門前的廣場上,由紅衛兵組織人員進行批鬥。除屍骨外,還有一箱帝后的畫像、照片等資料性的「罪證」,和屍骨一同被抬了出來。帝后的三幅畫像是清理地宮時,發掘隊員曹國鑒精描細繪畫成的,僅畫像上的金粉就用了二兩之多。
紅衛兵小將們為了顯示這次聲勢浩大不同尋常的批鬥大會,特意作了一番精心安排。她派人到長陵管理處、長陵供銷社、林場、糧站、學校等單位聯繫,要求他們派人前來聲援。與此同時,有人建議批鬥結束後,將帝后屍骨砸碎焚燒,以示將革命進行到底的決定和氣魄。下午2點15分,定陵園內的廣場上已是人山人海。除邀請的幾個單位人員外,還有附近農村的農民、紅衛兵、學生,人們紛紛前來,不管是出於什麼樣的動機,都見證了這一段沉痛的歷史。
三具屍骨整齊地擺放在一起。萬曆皇帝的屍骨在中,兩個皇后分居兩側。周圍堆放著帝后畫像和照片資料等實物「罪證」。一切準備就緒,高喊革命口號:「打倒保皇派!」……口號剛一結束,紅衛兵們大喊一聲:「革命現在開始!」話音剛落,十幾個大漢便把懷中抱得太久的石塊,猛力向屍骨投去。隨著一陣「噼噼啪啪」的響動,三具屍骨被擊得七零八落,一片狼藉。人群開始湧動,驚訝、困惑、麻木、讚嘆、歡喜……終於點燃了屍骨,烈焰騰起,廣場一片火海。木柴伴著屍骨,在烈焰中「啪啪」炸響,似在呻吟,又像在反抗。煙灰四散飄落,紛紛揚揚,空氣中散發著刺鼻的氣味。隨著一聲炸雷,大雨傾盆而下。燃燒的屍骨在湧動的水流中浮蕩飄搖,和翻起的泥土融為一體,重新回到了廣袤的大自然之中。死去的定陵中的主人明神宗萬曆沒有想到,300多年後,他的陵墓會被打開,更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竟落了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這是世界考古史上都沒有出現過的怪事。一個香港的學者,曾經感慨的說道:你們這些不肖子孫,五千年燦爛的中華文明和祖宗留下的基業,將會毀於你們之手……怪誰?不能怪那些考古學家,他們的悲慘經歷,也是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的考古學家未曾經受的。只能怪那些當權者,他們為了某種虛榮和業績,不顧考古學自身的規律以及現實條件,沒有條件也要霸王硬上弓,從而造成了無法挽回的劫難。他們,應該釘在恥辱柱上。
然而,那些所謂重大的考古成就背後,都有令後人切齒的遺憾。無數奇珍異寶在接觸空氣的瞬間暗淡成灰,三口金絲楠木精製而成的巨大紅漆棺槨被人遺棄而毀壞,三具雖已腐爛但卻有幸重見天日的帝后屍骨也遭到了焚燬……考古不是盜墓,只要金銀玉器字畫,哪管它裡面的墓葬結構和其它不值錢的東西。往往,這些不起眼的東西具有更重要的研究價值。記得一位學者說過,敦煌的藏經洞,被斯坦因用手段搜刮了,這不是一件壞事。是的,這的確不是壞事,至少,我們現在還可以在大英博物館恆溫的倉庫裡,找到那些珍品。可是,那些沒有被弄走的,它們今天在哪裡呢?中華民族的文化遺產,不但屬於中國人也屬於全人類的。
沒有文化歷史的民族是淒涼與蒼白的;那麼不懂得尊重歷史文化的民族是可悲的。沒有珍惜與愛護,那麼就意味著背叛。定陵的悲劇告訴我們別那麼隨便對待我們自己民族的文化遺產。沒有條件的時候,不要做所謂的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的事情,免得為後人恥笑怒罵。為定陵悲劇一哭;為那個曾經荒唐的時代一哭;為我們子孫後代一哭;我想這是《風雪定陵》作者的真實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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