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為領袖流下的淚

哭本來是一種生理活動——體內液體多了，就從眼眶中排除。可因為這種生理活動跟人的情感活動有關，哭可以代表悲痛傷心感激甚至崇拜犧牲等等情感，因此哭的含義就顯得複雜多變起來，也因此就有了各種各樣哭來哭去的故事。

比如，有人就認為哭可以感動上蒼挽救江山。當年，農民起義軍在王匡、王鳳兄弟的煽動下揭竿而起，聲勢浩大。新朝王莽的軍隊是潰不成軍。慌亂之中，王莽向大司徒崔發問計。崔發下的藥方就是一個「哭」——「《春秋》有雲，‘國有大災，哭問上蒼’！」已68歲高齡的王莽從善如流，馬上帶著文武百官去京城郊外衝著老天就是一頓大哭，直哭得山河變色日月無光！王莽光哭還覺得不過癮，又讓儒臣寫成天策書，用來哭著向上天陳述自己的功勞。與此同時，他覺得光是自己哭自己的臣下哭不夠聲勢浩大——起碼，沒有農民軍那麼聲勢浩大，所以又決定就哭上開展群眾運動，大家來哭，誰也不許袖手旁觀——國家大事嘛，你有我有全都有，怎麼能不參與呢？於是頒下聖旨「自明日始，凡未參加征剿反賊的官員、百姓，一律到南郊哭天。」這下可就真哭聲震天淚流滿地了。為了鼓勵大家發自肺腑地大哭特哭，而不是濫竽充數地乾嚎，王莽還讓負責哭天的官吏，給參加哭天的飢民每天供給飲食，此外，還規定：凡能哭著背誦天策書，哭得悲慟淒慘者，就任命為郎官。戰亂期間，吃飯不易，做官當然更是稀奇，所以這激勵政策一出，那些個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人民大眾就竭盡全力地大哭特哭，其中五千多人因為哭得有感情，哭得有效果，哭得肝腸寸斷，哭得衣服濕透，都被王莽任命為「哭天郎」了。結果卻不怎麼樣，給哭得慘兮兮濕漉漉的長安還是很快就給農民軍打下來了，當農軍攻入金鑾殿時，王莽戴著純金的天平冠穿著華麗龍袍，一隻手裡拿著傳國玉璽，一隻手裡握著古代時大舜王用過的一把鋒利的匕首，在未央宮宮殿前的台階表演最後的號啕大哭。被綠林好漢一刀砍下那淚流滿面的頭顱。轉眼間就過了四百多年，這一年——公元463年——南朝宋武帝的愛妃殷貴妃死啦，他心疼得不得了，經常帶著自己的大臣到這貴妃墓前大哭特哭，表示自己對她的深切思念。他不僅自己哭，還要臣下也哭以示天下同悲。可，自己的愛妃，別人又哪來的閑情逸致為她哭呢？於是，他想到了自己前輩王莽的干法，就對秦郡太守劉德願說：「卿哭貴妃，悲者當厚賞」——也就是說：「你為我哭我的老婆，哭得有感情，老子就厚賞你！」厚賞之下，必有勇夫：這劉德願一聽，馬上「應聲慟哭」，眼淚就跟漏了的自來水一樣嘩嘩直往下流！不特此也，他還不停地捶胸頓足，唸唸有辭，真比死了自己的老婆還要悲痛！宋武帝看得高興，當場就賞了他一個豫州刺史的美差——真是淚中自有千鐘粟！然後，這宋武帝又要求身邊的醫官羊志也為貴妃哭喪。這羊志也不是省油的燈，馬上一張嘴就咿哩哇啦地哭得山搖地動，把大家都嚇了一跳。下來有人問他：「你哪兒來的這麼多馬尿？怎麼說來就來？」這羊志回答：「我爾日自哭亡妾耳！」——原來他也那天也剛死了小老婆，他表面上是為皇帝老爺哭小老婆，心中實際哭自己小老婆。可謂一雞兩吃，妙不可言！

既然偉大領袖對部下哭這麼有興趣，很多臣子也就很願意投其所好，把什麼事都往這上面靠了。南宋淳熙年間，史寺丞某天正在陪宋孝宗讀書，解釋經義。史寺丞講書過程中聯繫現實，說到了孝宗父親宋高宗的某事。正說得唾沫飛濺，一隻似乎對他講解有意見的蜈蚣一下鑽進了他的帽子裡，還順口在他頭上狠狠咬了一口。這史寺丞痛得是眼淚直流，卻又不敢喊出聲來——怕在皇帝面前失禮。這宋孝宗見剛才還口若懸河的史老師這麼一下子就眼淚汪汪起來，很是好奇，於是問：「愛卿何故痛哭呀？」這史老師不愧為帝王師，馬上回答：「剛才說到先帝的舊事，臣心感舊恩，不知不覺淚下。」孝宗當然也是孝子，一聽這臣下講書過程中提到父親都這麼痛哭流涕，也感動得什麼似的，不僅馬上和他一起哭，還在就下旨，把史寺丞擢為侍郎。

當然了，上面這些都是為封建皇帝流的淚，不值一提。到了我們社會主義，這哭更來得聲勢浩大和趣味良多。我們不妨來看看我們近鄰的事兒。

2011年12月19日，朝鮮官方媒體發布朝鮮偉大領袖金正日17日去世的消息，結果不得了——據中國中央電視臺報導：消息傳出後，朝鮮首都平壤陷入一片悲痛當中。記者驅車前往平壤街頭，發現只要有金日成主席和金正日總書記畫像的地方，都有大批平壤市民在進行哀悼活動。他們表情非常悲傷，許多人都放聲大哭，其中老人和婦女的情緒尤為激動，泣不成聲。還有的人甚至已經站不住了，趴在冰冷的地面上抽泣。在平壤萬壽臺金日成主席銅像處，站滿了前來進行哀悼的市民，從遠處就能很清晰地聽到人們哭泣的聲音。這還不算奇特，據朝中社2012年1月16日報導說，朝鮮國防委員長金正日去年12月17日逝世後，朝鮮境內發生了一系列「神奇的自然現象」——連黃海北道的「彩虹」和「狗熊」都來湊熱鬧啦：報導稱，朝鮮發布「民族大國喪」噩耗的第二天下午，在黃海北道平山郡青鶴工人區上空出現了七色玲瓏的彩虹。而這一天既沒有下雨，也沒有雪花飄落。出現在山崗上的兩道彩虹，兩頭分別和兩個峽谷相連，彷彿連接了兩個峽谷。12月23日15時20分左右，在平壤的建黨紀念塔上空也出現了彩虹。尤其令人驚嘆的是，彩虹一頭掛在廣場的南天邊，另一頭連在了紀念塔廣場上設立的弔唁場所。報導還表示，12月23日正午，大興青年英雄礦山礦工們瞻仰金正日畫像並表示哀悼後，在返回的路上，突然發現一隻母熊和兩隻小熊走出山林在道路上悲傷地哭叫。人們都知道熊在冬天裡是洞穴或空心枯樹裡冬眠，可這三隻熊卻在大白天出現在金正日經常來往過的道路上長時間嚎叫，不能不說是神奇。目睹這一景況的人們都深有感觸地說，「看來獸類也為天降偉人的逝世感到悲傷」。我們中國人頂多也就在自己哭上玩花樣，人家朝鮮，花樣都玩到了彩虹和狗熊身上，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啦！

當然了，這些哭是不是真的，可就兩說了——星島環球網就說了：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日的遺體告別儀式於28日舉行，朝鮮百姓被逼1天哭兩次1次1小時，據稱，坐火車，必須先哭才能上火車。據日本產經新聞報導，朝鮮當局強制朝鮮居民哀悼金正日，朝鮮百姓極度不滿。朝鮮居民稱，「1天強制我們哭好幾次，我們連最後一滴眼淚都沒了。」據悉，朝鮮的工廠、企業每天規定了固定的哀悼時間，百姓被強制要求1天必須哭兩次，1次1小時。有朝鮮百姓稱，「已經哭的沒有眼淚了，但是不哭的話就會被強制帶走，我們只好裝著哭，大聲的哭。」還說，在朝鮮哀悼場所，都有朝鮮公安進行監視，不哭的人就會被帶走。據稱，近日在朝鮮坐火車，必須先哭才能上火車，不哭就會被強制趕下去。

總而言之，這世上有真必有假，哭當然也不例外——尤其是當統治者把別人會不會為他哭當做判斷別人忠誠與否的標準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