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老年化和養老問題對世界經濟的影響

當歐美等主要發達國家都在嘗試控制不斷上漲的退休金和醫療保險成本，其實中國也沒有倖免。雖然就人均水平而言，中國的退休福利和治療保障水平都無法與發達國家相比，但中國的退休基金已經存在巨額的資金缺口，而且快速推進社會安全網全覆蓋的過程中，預期資金缺口會進一步放大。中國未來應對人口老年化和退休問題的政策對保證中國經濟長期穩定增長是至關重要的，而且這些政策的影響範圍可能跨越國界！

下面是來自中印政治專家Mark W. Frazier的評論：

2011年，中國的退休金支出從2006年的4890億元上漲至1.28萬億元。但這些支出和公務員退休金制度只能覆蓋約一半的超過60歲長者，以現在的覆蓋增長速度，不久就能實現全覆蓋，但同時退休金支出也會飛漲。中國的城市工人（包括理論上只會短暫留在城市的外來務工人員）納入到公共退休金系統的人數現在已經超過了2.9億，同時退休金規模也同時大漲。因為越來越多新人進入，政府對未來退休金負債也短時間大幅上漲。最近一份由中國銀行和德意志銀行發布的報告估算，到2013年年底，中國退休金體系中資產和負債間的差額將達到2.9萬億元。到2033年，這個差額將進一步放大到10.9萬億元，約為今天GDP規模的38.7%。

一個人均收入只有約5000美元（購買力調整以後的數據）的國家，卻遇到了富裕工業國的退休金問題。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中國在過去十年出現這個問題？對於急於施壓中國再平衡其經濟增長模式（向消費性經濟體轉型，更少地依賴出口）的貿易夥伴國意義何在？

上世紀90年代末，中國設計了一套退休金體系，但該體系對居民消費造成的影響遠高於大部分觀察者的預期。在世界銀行經濟學家和外國退休金專家的推動下，中國政府建立了一套混合型的退休金體系，該體系依賴的是，傳統的從僱主層面實現的現收現付制，和強制的個人賬戶，個人賬戶是工人未來退休所需1/2到2/3資金的來源。（理論上他們還可以自己購買商業保險公司的退休金和年金產品。）然而，這樣的退休金體系設計帶來了兩面不討好的結果：家庭為了儲蓄更多的退休所需，消費水平下滑了；同時，因為地方政府動用個人賬戶上的資金支付現在退休人士的福利（理論上個人賬戶上的資金是不能動的），這使得政府的長期退休金負債開始失控。

中央政府曾經嘗試禁止地方政府動用現有的退休金資產，但這樣做的結果也只是地方政府的其它負債規模上升得更快。此外，過去退休基金資產只能投資低收益債券和存入銀行，但現在有望容許退休基金投資A股，考慮到A股過去的走勢，保本的風險將大增。更不要提2006年上海的「社保基金挪用案」。

中國人口老年化正在加速，學術界和官方都在認真考慮放鬆一胎制（一胎制已經開始影響流入勞動力市場的新增勞動力），同時也在考慮上調退休年齡。但這些調整在中國也遇到了像西方國家一樣的政治困局，因為事實證明，社會大部分人不願意工作更長的年限。很多中國人也認為，相對較低的退休年齡能為更多的每年新增數百萬勞動力讓出更多工作崗位。如果年長的工人在老年仍堅守崗位，年青的工人將在找工作時候遇到更大的困難。這將給社會造成不穩定的因素。

對於和中國有巨大貿易聯繫的亞洲、歐洲和美洲來講，意義何在呢？首先，它們應該清楚，中國的老年化問題是一個慢動作的財政危機。中國不是希臘，但地方政府的債務負擔已經非常龐大，對地方政府負債的計算還是不包括地方政府已經造成的巨大退休金負債。就像美國和歐洲一樣，中國的地方政府不斷提高現有退休人員的退休福利，而讓下一代人去歸還今天的福利透支。中國社保基金是世界上最大的退休基金，資產規模約為9000億元，但這些資產仍難以填補省市一級養老基金造成的巨大負債缺口。

其次，雖然中國正在推進退休金機制和醫療保險制度的全覆蓋（這是2010年通過的社會保險法最可能導致的結果），但這對家庭儲蓄率的影響是有限的。家庭可能不再需要儲蓄預防重大疾病。但值得質疑的是，新建立的社會安全網導致下滑的儲蓄水平，能否抵消工人和僱主加入新福利體系強制繳納的款項。換句話說，不要過分指望新社會安全網推動再平衡中國經濟增長模式的進程，因為它不會大幅提高個人的可支配收入水平。這意味著，那些對中國有巨額貿易赤字的國家，不要過分指望中國在未來的某一天，家庭消費支出會突然大幅增長。

最後，人口老年化問題對世界經濟，特別是發達國家經濟，具有更深層次的影響。當然，老年化的趨勢不會對這些發達國家經濟造成不可避免的下滑，但現在是時候調整預期了。老年化將抑制，甚至降低家庭的消費水平，而家庭消費一直是中國向發達國家出口的主要驅動力，同時很多人希望中國消費能推動向中國的出口增長。這些國家政府都需要尋找方法降低醫療和退休金的成本增長。比如說，在美國和中國，保險和其它金融服務提供者（在中國主要是國有機構）從中賺取了巨額的利潤，還有管理資金的巨額行政費用。削減這些成本是非常重要的。進一步地說，所有這些社會都應該重新思考一些過時的概念——工作年限是不是應該有個終點，退休年齡是不是應該由法律強制劃定。

人口老年化和應對的政策是一個世界性難題，但中國的應對政策的潛在影響很可能遠遠超過中國境內。所以那些希望解決對中國巨額貿易赤字的國家，可能應該放棄對眼前問題的過分重視，比如說匯率問題，而應該花更多時間研究老年化對主要經濟體貿易和投資模式的長期潛在影響。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