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夏天,北京連降大雨,胡同和街道上到處是積水,我哥趟著積水背著我去報考梁家園小學(現為北京43中,緊鄰宣武分局)。
那時下雨胡同裡積水是很平常的事,但也沒有形成危險,最多到膝蓋水就漲不上去了。或許有些低窪處更嚴重些。
護城河曾是北京主要的排水渠道,又深又寬闊,雖然排污也在護城河裡,但水總是在流動的。記得前門邊上的護城河裡還有人養鴨子,河邊多是一些低矮破舊的房子,猶如貧民窟。
那時北京胡同裡多是土路,春夏乾燥時,到處都是塵土飛揚,每天有人在胡同裡搖鈴,喊著「潑街了,潑街了!」居民就從院子裡端出水來,潑到胡同的地面上。下雨時則到處都是泥濘,路很不好走。忘記是哪年了,胡同裡全開始鋪上瀝青路面,以後就再也不用潑街了。
北京缺水還是近幾十年的事,早年並不缺水。那時在中關村到頤和園的路上,到處可見水田;六十年代在南苑那邊也到處是水田,還有星羅棋布的「海子」。從右安門城門洞出去,一過護城河就可鑽進莊稼地逮蛐蛐(現在可是臨近二環的市中心了),附近的小河中,水流清澈,可逮蝌蚪、青蛙,撈魚蟲。我家住的四合院裡還有一個壓水井,澆上一盆水就可把清清的地下水引出來。
後來開始拆城牆、填護城河、修地鐵,北京城裡到處都可聽到汽錘「砰、砰」聲,因為怕開挖時兩側塌下來,於是在兩邊要砸進很長的工字粱。
1969年去瀘溝橋大隊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參加秋收勞動,永定河裡尚有兩股齊腰深的湍急清澈水流,只是水流不能充滿河床。
上世紀七十年代初,我還參加了永定河防洪搶修,就是加固河堤的東側,聽說若永定河決口,因地勢高於城裡三十米,大水可一直淹到天安門。
在八十年代,夏天大雨季節,永定河水可齊腰深,過起來相當困難。再後來我一直關注永定河,發現它已是一條死去的河流了,河床成了挖沙場和練車場了。大概是1987年,連日大雨,大家說去永定河看水去,結果河床的水稀稀拉拉,竟連腳面都沒不了。以後至今,永定河再也沒「活」過來。
德勝門外的沙河也曾經是寬闊而水流暢快,河邊樹木掩映,現在過了「沙河」都不知道沙河在哪了,徒落個地名。乾隆想"殺和申"("沙河深")是不可能了。
1976年唐山地震時,北京也是大雨不斷,大家都在外面搭棚子住。那時最「恐怖」的說法是密雲水庫一定要確保,說萬一大壩垮塌,就可將北京全淹沒。
以後北京似乎一直在過缺水的日子。難得聽說發大水的事。記得有一年北京北部山區,發生罕見的泥石流,聽說後一些同學馬上結伴去看泥石流去了。後來一次四川發大水,結果竟也成了當年假期的旅遊熱點。
後來經常看電視,一會兒這發大水,一會兒那發大水的,心想:北京什麼時候來場大水讓咱們看看。這些年動輒缺水鬧的,真想期盼來場大水。
其實小打小鬧的水也常有,如前些年有一輛大客冒險過拒馬河上已經漫過水的漫水橋時,一下滑落到河裡,還死了許多人;之前城裡的立交橋洞下也淹過車和人,我就記住過廣渠門和玉泉營橋北。
這回大水真來了,而且來了就成災。北京還從未有過這樣的全國頭條新聞的經歷。以前說水大,也就掉河裡掉井裡能淹死人,現在橋洞、地下室裡也能淹死人了。當然總體來說,城裡損失還算小的,郊區則慘了,許多村莊似都成了泄洪區。
馬路成河的情況其實幾乎年年都能看到,排水在累積的城市建設過程中一直是個短板,它不如地面建築那麼鮮亮光彩。我想主要原因是填了護城河及一些溝渠用排水能力不足的下水道替代,而下水道狹窄排洪能力小又容易堵塞;再者為了城市景觀和保證明渠的水質,限制了向明渠的排水,有些排水無法限制排污,所以就乾脆阻斷了。
作為明請故都,北京的排水系統本是相當完善的,地勢雖北高南低,但卻相當平緩。通過護城河、城內的諸「海」及排水壕溝,城裡是不可能積水的。歷史上最大的水患來自永定河,所以歷代朝廷屢加修護。以前沒有密雲水庫,自然也不會有潰壩的隱患。郭守敬一招「水往低處流」即解決京城供水和水患。可不是現在都指著「抽」。
距馬河是北京地區最活躍的河流,特別是夏季水流相當充沛,少了七八個流量多了可達兩千多的流量,河床皆為沙質,因此十渡地區也成了旅遊熱點。
當年老農民坐在橋頭看著大批坐火車來的遊客有橋不過非趟水,他們拿著大包小包的,挽起褲腿在河床上形成長長的人流,而橋上竟無人過。那個年代城裡人太「好水」了,玩的就是水。以前十渡一帶的距馬河臨岸一邊是懸崖,一邊是緩坡的莊稼地,村莊都在較高處。現在商家和民居都「堆積「到岸邊了,大肆開發旅遊資源,難免逃脫大水禍害。大石河穿過房山河北鎮,以前在河邊也少有住房,遠處才是安靜的村落。夕陽時分,村姑來到河邊洗衣,好一幅田園風光景象。現在河兩邊密集房屋街道,儼然繁華村鎮,只是大水來時,如何對付。
高速公路一貫而過,兩邊起伏的土坡上綠草如茵間或樹木,風景確實很美。沒曾想這回成了泄洪區,水一個勁抽,旁邊的村莊又成了泄洪區。這不能不說是高速公路設計的敗筆。
北京治水幾十年,水多半都給治死了,只好眼巴巴地望著南水北調。不曾想這次來了大水倒成災了,這是個沈重的教訓,甚至才發現六十年來竟然學錯了榜樣。看來真需要檢查六十年來甚至百年來我們還學錯了什麼。再說,前蘇聯雖然民眾生活質量差些,但公共設施決不差,真學了嗎也還是個疑問。
希望我們既不要把水往死了治,也不要斷了水的出路,大自然是公平的,不公平的只可能是人。水泵再強大也擋不住水往低出流的鐵律。
7.21暴雨成災,我們失去了數十條鮮活的生命,也造成了巨大的經濟損失。在這一時刻,我們也見證了許多民眾相互救助的感人場面。
廣渠門橋洞下奮勇潛入漆黑水中救人的綠化隊工人;
南崗窪橋下先是616公交車搭救小車上的人,然後是豐臺河西再生水廠施工工地的民工們在高速湍流的洪水中救出170位被困群眾;
在路上的公交車迅速扯下窗簾結成繩子救助湍流中的民眾;
由微博發起的「雙閃愛心車隊」迅速到機場救助滯留的旅客;
護守在井蓋旁的清潔工和「小男孩」;
開放自己公司當作「避難所」的私人老闆;
停車打開車門搭載受阻民眾的私家車;
堅守崗位職責而獻出生命的如:深入井下打開閥門工人,涉水捨身救助民眾的所長及沖在第一線的鎮長等。
還有許多善良的人自發投入到了救助他人的行動中,因為那時110、119等很難打通,再加上交通堵塞,所以最及時、最勇敢的救助來自身邊。來自善良人的及時救助是不需要攝像機擺好機位的,也不需要領導的動員和整齊喊著口號的隊列,因為若那樣就都來不及了。
與其說「北京精神」不如說「善良品德」,它一直存在於民間,存在了少說也有幾千年了。
個人的安全意識最重要,我們知道絕大多數人在積水處都選擇了及時棄車逃生,這時不能有半點遲疑,他們是幸運的。
還有,我們可能會遇到前所未有的危急,沒遇到過但會發生的危急,這需要有強烈的安全意識,敬畏和尊重生命,我們就不會冒險或心存僥倖。有一位女工就是晚上八點冒險騎電動車回家突遇大水遇難的。之前她還特意等了一段時間,可誰也不會事先想到有那樣大的水。儘管她抱住了一棵樹,但樹也被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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