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伯炎：抄「延講」引出的控訴

紅名單被黑名單恥笑

毛澤東的「延安文藝座談會講話」七十年來剿滅創作自由、專制中外文化、殘暴知識份子，已是文化思想界的血淚史。最近，中國百位作家竟以抄錄「延講」來出版紀念，引爆網議，百人紅名單在網上公開流傳，與國安密檔裡黑名單暗地交匯，顯現當前統治者用錢收買與用權打壓的新的兩手硬。

網上有帖說：那些體制內作家，以諛黨為業的文人，向新老主子搖尾巴已是他們的慣性與本能，不值得置啄。又有帖子稱他們像老煙花少賣笑的，出賣靈魂才一千元，不也太廉價了？我只想到當年魯迅雜文形容的「巴爾狗」人物，怎麼這些作家也忘了？被網上熱議得臉紅的作家葉兆言，忍不住以文來表懊悔，周國平也吞吞吐吐說了些自己疏忽大意失身的話，文飾掩面，中國文壇還是有羞恥未喪盡的作家。

敢面對王實味胡風等前輩嗎？

七十年前，這「延講」針對知識份子講要改造世界觀，儘管講的人在「衣分三色，食分五等」的延安，吃穿都是最高等，還是貌像工農。現在叫你改造世界觀同工人農民同呼吸共命運的人，他們自己已是權貴資產者了，豈不滑稽嗎？盲人維權人士陳光誠為農民疾苦伸張正義，被囚被打；經濟學家茅於軾講「為富人說話，為窮人辦事」被罵為漢奸。「延講」這桿旗，還有用？

當年用「延講」作賤知識份子，就說他們非勞動者出身，有原罪，說他們是小資產階級感情，要改造。結果手握權柄改造知識份子的人，他們的革命性倒被權力改造成貪官污吏。這些貪官污吏拿點小錢叫作家像小學生寫填紅字般寫「延講」，都乖乖地寫了，不荒誕嗎？

這「延講」一出臺，就造了個王實味《野百合》冤案。作家與翻譯家王實味的頭，作了血祭的牲品。第二件就是胡風冤案，左翼文藝理論代表人物胡風，稱為魯迅傳人，讀了「延講」發現文學作工具使用，還要改造世界觀，才能創作，李白、杜甫到蘇軾與龔自珍，沒改造過世界觀，怎麼創作輝煌哩。胡風笑「延講」像野蠻民族敬奉的圖騰，這就觸怒了毛；後來，還以「延講」形容如作家頭上的「五把刀子」就更遭囹圄之難了。而且還將胡風為首的一個文學派別，作為反革命集團下獄與管制。三十年後平反這冤案，胡風衰老到已快進墳墓。天才作家路翎瘋了，詩人阿壟（陳守梅）餓死牢中。這不是毛氏「延講」造的罪嗎？今天抄「延講」的作家，誰不知呢？

被「延講」緊箍咒扼殺的創作生命

王實味與胡風是直接或間接對抗「延講」的一類，另類接受謨拜「延講」的作家，無不是用軟刀子對自己創作生命在慢性自殺，殺滅自己創作的生氣與生機。「延講」如孫悟空頭上緊箍咒，念得有天才作家沒了天才，有靈氣作家沒有了靈氣。最典型的是曹禺，二十出頭就寫出《雷雨》《日出》等劃時代著作，自從在「延講」這緊箍咒的束縛下，五十年中，就再無一部當年水平的作品問世。在「延講」的統治下，從茅盾到夏衍，由老舍到沙汀，都像閹了的太監，創作無能了。被郭沫若用「延講」批判為粉紅色作家的沈從文，嚇得從此放棄寫作，去研究古代服飾。豈非「延講」光輝普照作家之惡果嗎？而馬悅然遺憾地告訴一位中國作家，瑞典皇家學院發現沈從文的早年作品很文學，正入圍諾獎，投票時聞瀋離世，只好作罷。這不又證明「延講」對諾獎作品出世的殺傷力嗎？

毛澤東在他的「延講」中，用「山間竹筍嘴尖皮厚腹中空」貶損知識份子，傷害他們的自信與自尊，竟然刺激出魯藝的公木等寫出「東方紅，太陽升」的歌。使毛澤東認定文人知識份子是核桃型一一錘著吃。他坐了江山後，大權在握，就更肆意搞運動鞭撻知識份子，從批電影《清宮外史》、《武訓傳》批胡適俞平伯到批胡風，再反右到文革，無不是用文人知識份子開刀與祭旗。當年打成右派的三位作家，都是因觸犯「延講」而罹難的。

流沙河寫的托物言志《草木篇》講人格操守，當年就是有官員嗅出有王實味「野百合」的氣味，像王實味心有不滿，而遭右禍的；

劉紹棠是當年神童，比今日韓寒更受熱捧，少年成名，散文即入選語文課本。「延講」十五週年時，他的紀念文章裡說：毛澤東文藝思想，應隨時代發展而發展，對已經過時的「策略性理論」不應守舊地、片面地、機械地執行。這段話，就成了他成右派的依據；

秦兆陽這從延安被「延講」早洗過腦的《人民文學》主編，寫了一篇《現實主義──廣闊的路》也說他悖離了「延講」，打成右派。

毛澤東這個講話，在反右運動何止打擊了劉紹棠流沙河秦兆陽幾個文學尖子，還包括艾青、吳祖光、蕭乾、何滿子等一大批文藝界傑出人物。沒想到受過此右禍的王蒙等四位作家，也在這抄「延講」紅名單中，真夠中國特色呵！

「延講」橫掃一切的罪責

文化大革命前後，毛澤東這延安文藝講話，更成了圭臬，他老婆用它做成旗幟，自己扮成旗手，以資產階級、修正主義構罪一切文化成果，否定傳統的五四的文化，都插以封、資、修標籤，以工農兵佔領文藝陣地，八億人只看八個樣板戲，和一部小說《艷陽天》。在文人知識份子普遍被誅被關被辱中，中共黨內的文化精英：鄧拓吳晗廖沫沙田家英艾思奇翦伯讚等，除廖沫沙活下來，都被逼自殺。而江青推行工農兵「延講」文藝路線，在她實驗的天津小靳莊，搞的文盲半文盲佔領文藝領地那賽詩會，更是推行「延講」的大笑話了。

幾十年來，毛的「延講」作刀子作棍子作帽子，禍害了幾代人，今天中南海工程師出身管文藝的外行，以為毛澤東這鈍了鏽了的老毛套筒，可以變個手法再揮舞，填補一下他們精神武庫的荒蕪，正如薄熙來把兒送美去過資產階級生活，他在重慶唱紅歌裝無產階級一樣，這「延講」的那些革命的社會主義話語，也能招搖起來遮掩你們權貴資產者和貪官們的醜鄙嗎？海歸中新左派弄出的理論，都是銀樣蠟槍頭，「延講」這種延安玩的紅纓槍，更顯你們文化的無知，思想的殘疾了。薄熙來吆喝重慶人唱紅歌，發獎金髮時裝！你們拉作家抄紅書「延講」發一千元，不是說明：只要一左轉，就都走到一塊兒的窮途末路嗎？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