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風景──完全相信(圖)

（圖片來源：幽默笑話）

將近四十年前，我從當時還很鄉下的新店安坑到臺北市萬華國中唸書，那時我身高才一百四十幾公分。

一天早上六點多，我走過一條很窄的馬路，沿途只有幾家商店，我在路上看見一個粗獷的、看似做黑手的男人騎著野狼一二五，胸前有一個小女孩反身抱著他；那個小女孩看來頂多兩歲。

那一幕，對當時只有十二、三歲的我來說十分震驚：一個可能沒受過什麼教育的男人，卻可以讓一個小女孩那麼相信的抱著他。那天早上帶給我的觸動是：這世上最美的是一個生命對另一個生命的「完全相信」；我認為，「完全相信」是這世上美的根本。

因為「完全相信」，所以一個孩子可以在牛背上睡著，一隻狗可以很舒服的在主人身邊窩著；這樣相互信賴的生命都能發生在人與動物之間，更何況是發生在一個小女孩和她的爸爸之間。

那樣的感覺讓我有了想組織家庭的念頭。我知道自己長大一定要當爸爸，一定要擁有自己的小孩。我要讓那種美好的信賴感，藉由養育孩子的過程真正的發生。

我的爸爸對我的影響很大。他是那種工作只要做到剛剛足以養家就好的人，不會多做，感覺上胸無大志。但是他覺得自己活在這世上非常完美，不需要任何宗教就自然的快樂。

我念大學的時候，他六十多歲，空暇的時候看歌仔戲，看平劇、昆曲，聽流行樂、交響樂，電視轉到哪一個頻道就看那一個頻道；剩飯剩菜拿來對水泡一泡就吃，用最低的物質過生活。他最常做的事就是找個位子坐好，放一杯茶，一整個下午坐在那邊不動。有一次我下課後，在家裡走動了一個下午，才發現臥室裡坐著一個人。爸爸明明看到我進進出出好多次了，卻都不作聲，待我問：「你在幹麼？」他才悠悠的說：「啊！好舒服哇！」

我現在回想，當時爸爸應是處在一個靜觀的狀態，當時的腦波應該很低。「存在」本身就是快樂，就是美好的事情。人再怎麼描述一件美好的事，都不如存在本身來得美。

爸爸活到八十九歲。過世那天，醫生說，他的心臟、肺臟、腎臟等器官就好像車子的四個輪胎，包括引擎，幾乎同時拋錨。爸爸都已經要用氧氣筒了，一看到我還是很開心的問，什麼時候帶他去海邊吃海鮮？我說：「你走得動的時候就去。」他說：「那就現在！」即使在他很虛弱的時候，跟他講笑話，他還會跟我對應。

爸爸永遠「在那裡」。就算生命即將走到盡頭，他的精神依然處在「現在」，並且跟身邊的人有所聯繫。這種存在的狀態會讓孩子很快樂，至少我自己是這樣。只要爸爸「在這裡」，我就很快樂！

信賴也是一樣。「信賴」就代表你對於未來沒有焦慮，對於某人沒有懷疑。

我太太在懷第一個孩子應就然（注一）的過程，我們享受對彼此的信賴，我們溝通好，要讓孩子在一個真正的、能夠讓她信賴的家庭長大；不管這孩子將來的長相、學歷、成就……；能夠信賴，對她的成長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注一：

應就然，臺灣旅法青年小提琴家，三歲接受父親應志遠啟蒙，十五歲考入法國巴黎高等音樂院，目前為法國國家樂團（Orchestre national du Capitole de Toulouse）團員。

作者簡介

應志遠，旅法傑出青年小提琴家應就然小姐的父親。應志遠十六歲正式學習小提琴，在國中小學音樂班任教十二年後，赴法國取得巴黎師範學校及裡勒市音樂院指揮文憑。返國後籌組童想樂團並擔任指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