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之困：能否避免硬著陸？

2011-12-03 13:05 作者:Tom Orlik

要想領會中國領導人為避免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硬著陸而精心策劃的政策急劇轉向究竟有哪些含義，只需看看內蒙的這個沙漠小城鄂爾多斯便知。在這裡，工地上的那些起重機突然停止了工作。

就在歐洲危機和疲弱的美國經濟復甦衝擊中國出口商之際，支撐中國樓市繁榮的信心來源正在土崩瓦解，並給中國的經濟增長造成雙重打擊：海內外需求同時下降。

建築活動此時呈現低迷狀態對中國製造業來說實在是再糟糕不過了。週四發布的中國11月官方採購經理人指數(PMI)降到了49，是自2009年2月爆發金融危機以來的最低值。該指數是衡量製造業情況的關鍵指標，而50則是表明製造業活動擴張與收縮的分水嶺。

隨著房地產和出口業雙雙陷入困境，中國經濟增長亮起了紅燈。跟上次危機時一樣，中國領導人迅速做出了反應，但這次他們的選擇有限。

中國經濟減速對全世界都將產生深遠影響，無論是瞄準中國消費者的澳大利亞和巴西大宗商品生產商還是美國出口商，抑或是深陷危機、四處尋找金融支持者的歐洲。

金屬將是受衝擊最嚴重的領域之一；中國建築業是全球推動鐵礦石需求的一支最大力量。對全球來說日益重要的中國人的消費水平可能也會受到影響，因為中國約一半的家庭財富都與房地產市場息息相關。

疲弱的製造業數據促使摩根大通(J.P. Morgan)經濟學家下調了中國經濟增長預期。他們現在認為，中國第四季度GDP年化增長率為7.2%，低於之前8%的預期。中國第三季度GDP年化增長率為7.9%。

摩根大通首席經濟學家卡斯曼(Bruce Kasman)說，現在的問題是，你認為這種疲弱態勢會在六個月後繼續以及中國將成為經濟增長進一步放緩的大型經濟體嗎？他認為不會，其依據是中國當局會進一步放鬆貨幣政策，同時推出其它有助於增長的舉措。

鄂爾多斯似乎不太可能是中國房地產投資熱的中心，然而中國的困境在這裡表現得最為明顯。

鄂爾多斯的繁榮是構筑在豐富的煤炭儲量之上的。和中國所有新貴一樣，鄂爾多斯居民扎堆湧入地產業。這麼做的結果就是沙漠上出現了一座新城──康巴什。這座幾乎無人居住的空蕩蕩的「鬼城」象徵著中國房地產的過度繁榮。

鄂爾多斯市恆森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Heng Sen Property Co.)的售樓小姐趙亞楠（音）說，每個人至少都有兩到三套房產，很多人甚至有七八套，哪裡還有剩餘需求？

隨著鄂爾多斯房價小幅下跌且成交量直線下降，售樓員在空蕩蕩沒有暖氣的辦公室裡冷得直打哆嗦。借入高利貸的開發商手裡只剩下賣不出去的空房子和越積越多的債務。

鄂爾多斯所感受到的寒意和整個大趨勢恰相呼應。凱投宏觀（Capital Economics）的中國經濟學家威廉姆斯（Mark Williams）說，在全國範圍內，今年10月新房開工率增幅接近於零。浙江的一家地產開發商綠城集團（Greentown）計畫將2012年開工建設的新房減少40%至50%。其它主要地產商也承諾在破土建設新項目之前先將不斷積壓的存量房消化完畢。

據瑞銀（UBS）中國經濟學家汪濤預測，2012年中國國內生產總值(GDP)增速將為8%，低於她所做出的2011年增速為9.2%的預期。

政府已經按下了緊急按鈕，也就是說，將要轉向刺激政策。週三，中國央行將銀行存款準備金率下調0.5個百分點，此舉能夠釋放新的資金用於放貸。但和2008年相比，中國政府所擁有的支撐經濟增長的選擇少了很多。中國政府在2008年曾依賴銀行為大規模刺激計畫提供資金。

巴克萊資本（Barclays Capital）中國經濟學家黃益平預計，到2012年6月前央行還將三次下調存款準備金率。政府正在引導銀行加大貸款投放力度。

中國政府還將加大對保障性住房的投資力度，提振低迷的建築市場。但此類投資能否切實起到這種作用還存在疑問：在鄂爾多斯，一個有兩萬套保障房的綜合項目正在建設之中。一些大樓的混凝土外牆已經建好，但內部建設卻幾乎沒有開始。

但中國的財政狀況依然很好。今年頭十個月財政盈餘達到了1.3萬億元，相當於2010年GDP的3.3%。如果2012年政策轉向赤字財政（即為了支撐需求，政府支出超過稅收收入），那麼這將為經濟增長提供有力支撐。但無論是財政刺激還是貨幣刺激都是有代價的，尤其是在中國經濟還在繼續消化2009年信貸狂潮惡果的情況下。很有可能出現的一個問題就是：政府在過去20個月內試圖擠出的房地產泡沫有可能被重新吹大。

鄂爾多斯人口約160萬，在建房產面積910萬平方米。過去四年，鄂爾多斯的房地產投資平均增長68.8%，相比之下，整個中國的房地產投資增速為27.6%。目前為止最大、最豪華的項目是舊城邊緣的「星河灣」，1,925套公寓正在建設。

在富麗堂皇的銷售中心，大小可媲美影院銀幕的屏幕上播放著3D動畫，展現這個一體化項目完工後的效果。家門口的購物廣場內，購物人群走過一家路易-威登(Louis Vuitton)門店。水從一座金色海豚雕像的口中噴出，流進人工湖。一處1.2萬平方米的花園罩著玻璃屋頂，讓裡面的植物免受冬日嚴寒之苦。

開發商的一位銷售代表說，9月6日，該公司將其中300套住房推向市場，目前為止已售出270套。曾經是該公司銷售代表、現在為另一家開發商工作的周改芝（音）覺得這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她說，要是不缺人買，他們早把全部房子一次性地推向市場了。

房地產諮詢公司搜房(Soufun)週四公布的11月數據顯示，鄂爾多斯平均房價環比僅下降0.78%。但投機者買房的原因就是房子在升值。從過去的情況來看，即使只是小幅降價，也足以把他們嚇跑，從而使開發商承受提供更大折扣的壓力。

週三上午的康巴什，大約35名農民工聚集在文明房地產開發公司展廳的入口處。他們的同事在展廳內與當地官員和公司管理層協商欠薪問題。一位來自甘肅、沒有透露姓名的工人說，我們是來跟老闆算賬的。公司名叫「文明」，這場爭端看來也將得到友好解決。但它反映了開發商覆蓋其基本成本都面臨的困難。當地人回憶，鄂爾多斯房地產市場開始下滑是在9月24日。那一天，鄂爾多斯中富房地產開發公司法定代表人王福金自殺。據中國媒體報導，他留下了2.63億元（約合4,100萬美元）的債務，月息3%。

地下貸款安排是支撐鄂爾多斯建築業繁榮的融資來源之一，王福金之死引起將資金投入地下貸款的投資者恐慌。一位要求不具名的北京商人說，聽聞王福金自殺後，他正在想辦法從一個貸款安排中撤出接近20萬元的資金，但未果。

康巴什這樣的「鬼城」是中國房地產行業更大範圍疾病的表徵。10月底，全國在建房屋36億平方米，相比之下，今年前10個月的銷售面積才7.09億平方米。這意味著市場即將受到一波過剩的衝擊。

人們在關注中國領導人會使出哪些工具來為經濟提供緩衝。週四受央行採取措施鼓勵銀行加大放貸的消息影響，內地房地產商的股價大幅上升。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