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思1959大飢荒死去的冤魂
1959金河埂之殤
1959安徽無為一村莊的大飢荒實錄
1959金河埂之殤
謹以此文,向下列的人致敬——
餓死的大伯父胡合海
安徽省無為縣鳳凰橋鄉金河埂村餓死的約60多位鄉親
以高齡完成記錄那個歷史的百萬字愛心巨著《墓碑》作者楊繼繩老先生
《夾邊溝紀事》小說作者楊顯惠、同名電影導演王兵
大飢荒的良心研究先驅曹樹基、王維志、金輝、Kane Penny、Jasper Becker等人
無為縣老百姓心中的清官海瑞、遭到迫害的大英雄張凱帆
大飢荒時期全中國餓死的三千多萬冤魂
他們永遠不會死去,他們永遠和我們同在(代自序)
準確地說,這是一個簡單的筆錄,只是為了便於閱讀,做了稍微的順序調整而已。我想記下關於大飢荒對話實錄的願望,已經20多年了,從父親給我斷斷續續、反反覆覆地講這個過去起,我就萌生了強烈的下筆慾望。出於題材敏感,難以發表,以及我本人並沒有經歷過那段苦難歲月,原本我想根據各種真實素材,加以想像創作,這樣既可以比較系統,也更加感人,也可以避免無謂的麻煩。
但是,現在我不準備那樣做。真實最有力量,那些生命的消逝,平鋪直敘就已經足夠令人毛骨悚然,出離憤怒,那裡還用什麼文學修飾?你開動人類所有的想像力,也無法想像那個時代的瘋狂和殘酷!2009年春節的時候,我曾給最為尊敬的楊繼繩老先生留言,請教如何寫下這個題材,他也是這樣教導於我:「原原本本地寫,不要刻意修飾。」前段時間,我的前嬸嬸突然溺水身亡,讓我覺得生命無常。母親有高血壓,父親年輕時過於勞苦,現在也比同齡人顯得更加衰老,他的幾個老友已經離世。那個時代的老人,在世的時間難以估計。時間不等人,於是我決定立刻下筆,即使這些記述非常零散,不夠簡練流暢,也不夠生動嚴謹,但這是真的,真的,真的!至於部分錯誤和遺漏,那可以留到以後再回去老家考證和補充,也不為遲。我必須聲明的是,這不是小說,請不要試圖在其中看到傳奇,享受其中的情節;這也不是精準歷史,不要吹毛求疵地考證。我只是根據父親的回憶撰寫,或者與真實情況有一定出入,請讀者原諒。但是其中的主旨和事情,都是真實且確鑿無誤的。我不想重蹈《一個中國家族的編年史》的作者雅科夫的悲劇——他的文章沒寫完,父親沒有看到就過世了。我一定要讓父親看到我的文字,這些文字對他人來說也許蒼白冰冷,冰冷到毫無意義,但是對我父親來說,這就是他的心結。我要繼承這個精神使命,完成這個任務,記述下這個歷史,以慰藉他終身悲苦的心。用良心書寫,和時間比賽,必需盡早完成,即使荒廢了工作,受到了恐嚇,也在所不避。
一個小小的村莊,不過180多人,幾乎餓死80多人,其中就有我的大伯父。剩下的也跑得差不多,其中就有我的爸爸和叔叔,有好幾戶人家死絕戶,整個村莊猶如死莊。有些人據說吃過人肉。這就是1959年的我們老家——安徽省無為縣鳳凰橋鄉金河埂村。人們喋喋不休地誇讚中華5000年的光榮歷史,聲淚俱下地聲討著70年前日本侵略中國的種種罪行,不吝嗇溢美之詞地褒揚30年改革開放的偉大成績,唯獨對50年前這些被淹沒銷聲的最最重大歷史罪惡,諱莫如深,裝聾作啞。即使異見者偶爾提起記述,也被百般刪除和否認。災難沒有追溯徹底,我們無法面對先人,中國也就沒有未來。
在中國,最惡毒的罵人,不過就是斷子絕孫。那個時代,有多少人真的斷子絕孫了。我一直認為,作為人子,負有父輩的期望和囑託。一方面,繼承血緣基因、姓氏家庭固然重要,但是另一方面,繼承祖先的精神與光榮,完成他們的期望和遺憾,也更加重要。這就是為什麼人們如果沒有親生兒子,也要收養孩子、建立牌坊、修史家教的原因所在。很多人嘲笑潮汕人的多生和一定要生兒子,其實我覺得潮汕人是有一定的道理,當然,對待別人的孩子,也應該有相應的理解精神。為了眼前的小小私利,對祖輩的苦難不聞不問,膽小如鼠,甚至顛倒黑白,這就是對祖先最大的背棄。忘記歷史,就是背叛,這樣的人縱使有後代,在我眼裡,也是畜生,在精神上,其實也算是絕後了。很大程度上,中國這樣的人很多,這樣的人佔據主流,很難說我們的國家和民族還有希望。
我的大伯餓死了,沒有後代;金河埂村餓死的80多位鄉親,很多人沒有了後代;據專家考證,整個中國當時餓死大約3000多萬人,相信很多人沒有了後代。但是,我認為他們反而沒有絕代。楊繼繩老先生為他們建立了墓碑,楊顯惠為他們寫下了小說,王兵為他們拍攝了電影,曹樹基、王維志、金輝、Kane Penny、Jasper Becker等人為他們留下了各種研究文章。他們肉體上已經死了,但是血脈和精神,仍舊通過親屬旁支和不朽文字,在我們的身體裡頑強地復活。我就是我大伯胡合海之子,就是金河埂之子,就是中國之子。有我們在,他們就永遠鮮活!永遠不會死去!永遠與我們同在!
謹以此文,追思1959大飢荒死去的冤魂,讓我們廓清這段歷史,祭奠這些亡靈,祝願他們靈魂得到安息。防範悲劇的重演,期待那些仍舊執迷不悟的人反悔,並寬恕那些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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