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兩次機會,我住在達蘭薩拉的格爾登寺旅館。它和格爾登寺連在一起,辨經場就在我的樓下。
這座寺院,是格爾登仁波切在流亡中建立的。專門接受為了學習佛法,從阿壩地區冒著生命危險逃來的僧人。
歷代格爾登仁波切,都以利益眾生而聞名阿壩地區。他們除了修建格爾登母寺以外,還在阿壩地區修建了十八座子寺院,在百姓心中,格爾登仁波切是無比的上師,如父。
達蘭薩拉格爾登寺的僧人們年齡不等,小的只有四五歲,大的看上去四、五十歲。早晨,更多的時候,都是那奶聲奶氣的《三十頌》,為我帶來黎明。我感嘆,「這小僧人真用功啊!」「考試沒考好,受罰呢。」老僧人道出玄機。」早就聽說,這座格爾登寺以教學嚴謹而著名,尤其是《丹珠兒》教學,為全藏區之最。
一位我從沒有見過的小僧人,敲響了我的房門。迷惑的我,使小僧人先開口了:「一看您就是漢人,我想請您教我漢語?」
他是剛剛翻越雪山來到流亡社區的。他跟我談到了在阿壩地區,很多宗教節日被取消了,連每年一度的辮經法會,也被迫停止了。還在本根學習佛法的時間裏,強令他們學習愛國愛教。他還說,在阿壩地區,沒有藏文學校,百姓自己籌建,政府也不允許。不過,這位小僧人藏文很好,他從小出家,和世俗的孩子不一樣。
我同意了教他漢文。我們沒有教課書,看見什麼就說什麼:天空,花朵,山脈,白雲,寺院,經聲……在格爾登寺,我一住就是六個月,熟悉了大多數僧人。離開時,大家送行,看著我乘坐的車子慢慢地啟動。
今年三月,再去印度時,一位僧人坐了十二個小時的汽車,從達蘭薩拉趕到新德里的機場接我,同去機場的還有他的表哥,來自阿壩的格爾登寺,是一位小朱古的世俗老師。那位小朱古,也來自阿壩的格爾登寺,和其他流亡藏人不一樣的是,他沒有冒著被中國解放軍擊斃的危險,而是乘飛機,那種專門在邊界上空兜圈子,看風景,並不降落的旅遊飛機,來到流亡社區的。可能有人要問了,飛機不降落,他怎麼下來的?當飛機到了尼泊爾和西藏交界時,這位小朱古的母親的朋友,抱著他,跳了降落傘。聽說,這位小朱古的母親,花了不少的錢,買通了那架旅遊飛機上的工作人員。
今年,我到達蘭薩拉時,格爾登寺的旅館沒有了空房,大家為我找了一個離格爾登寺不遠的印度旅館,媒氣、爐灶,鍋碗瓢盆,早都準備好了。我的房裡有一個陽臺,房頂,還有一個開闊的露臺。
常有格爾登寺的僧人為我送來阿壩的奶茶。而後,我們坐在露台上,凝望達蘭薩拉四周的雪山。這時,有人會不自主地說起家鄉阿壩的大草原。說到,阿壩原本屬於西藏安多地區,生活著嘉絨藏人,是松讚干布攻打中國都城長安時,留下來的,所以,嘉絨話和拉薩話很是相近。
僧人們也和我說起了他們的父輩們,怎樣救過長征中的紅軍。是的,馬爾康,若爾蓋……,在中國共產黨的黨史裡,的確,是一串幸運的地名。如果說阿壩藏人,是中共的恩人,一點也不誇張。但是,中國共產黨回報恩人的是什麼呢?
僧人們和我說得最多的還是2008年3月16日,僅僅一天,就有九人被中共當局打死。接下來的抗議中,又有16人被打死,受傷和被抓的人無以計數。以及去年格爾登寺的僧人扎白自焚……當說到今年平措自焚時,僧人們那一貫的平和、溫文,被痛苦取代了:「其實,平措不是自焚而死,是在自焚時,被當局毒打而死!」
看著這些善良的、平和的,除了信仰,幾乎沒有任何慾望的人們,想到他們如果不來到流亡社區,是不是也會和扎白、平措一樣的命運?為什麼他們被逼得走頭無路?為什麼2008年全民大起義?中共當局為什麼不反省?為什麼不和大家展開對話,解決問題?
回到加拿大後,幾次黎明時分,我被電話驚醒。都是格爾登寺的僧人們打來了:
一次是平措自焚被毒打而死之後,很多便衣混入抗議的人群,捅傷了無數百姓。
另一次是4月12日,四十輛大巴車開到格爾登寺,企圖強行帶走格爾登寺的僧人,但是,阿壩百姓全體出動,勇敢地制止當局的野蠻行為,而當局放出警犬,咬傷無辜百姓,致使兩位老人去世!
昨天,4月22日凌晨,我的電話又響了,僧人們告訴我,有500多人(有報導300人)被抓,很多百姓在保護僧人時,被打傷,其中三位(有報導二位)被打死……
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如今,不管說什麼,都顯得輕描淡寫了,顯然,中共當局,回報給恩人的,是一座人間地獄。
寫於2011年4月23日加拿大
- 關鍵字搜索:
- 送你
看完那這篇文章覺得
排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