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的基層社會失序

2010-12-01 11:57 作者:十年砍柴

發生已十餘日的雲南省瀘西縣爆炸槍擊案， 9死48傷引起社會廣泛關注。隨著媒體調查的進一步深入，真相一點點剝開。據報導，僱人設伏殺害另一方煤礦工人的煤老闆王建福，和該縣國土局長是親戚。（《新京報》報導）-----血淋淋的事實再一次驗證了權力和暴力、金錢三者之間那千絲萬縷不可分割的關係。

如果把這一慘案去掉發生的時間，人們讀罷，恐怕以為是艾蕪80年前創作的小說集《南行記》中的故事；如果遮蔽掉發生的地域，人們讀罷，恐怕會誤以為是國境南面「三不管」的金三角地區發生的故事。處於南疆一隅的瀘西一帶，在1949年以前，長達千年的帝國時代和民國時代，中央對其的管理主要靠羈縻，軍閥、土司、部落之間，為爭奪礦產、森林、水源、土地經常相互攻伐，類似瀘西縣爆炸槍擊案的慘劇並不罕見。因此在這種奉行「叢林原則」的地區，人們為了生存，遂形成彪悍尚武、好勇鬥狠的民風亦不奇怪。

但是，我們應該明白，在傳統農業帝國的偏遠之地，長期存在著血腥、暴力的利益競爭狀態，固然和帝國腐敗的政治制度有關，然而將這種狀態放在歷史的大視野裡去觀察，可能就不會太苛求古代的管理者。因為當時的經濟發展以及交通、通訊的落後，使官府對廣大民間特別是邊遠、閉塞地區的控制是相當有限的，像雲貴等地，派一個縣令過去，從京師走到治理的地方，得走一年半載。而縣令對所管轄的地區之治理，也是相當消極的，能控制縣城就相當不錯了。廣大的農村則由宗族長老、部落頭人、江湖人士以各種方式進行管理。可以說，對山高皇帝遠的地方發生民間仇殺之類的血腥事件，官府不能有效防範和阻止，非不為也，而不能也。

今日中國社會的結構已和帝國時代差別甚大，政府對社會的控制能力顯然遠勝於任何一個朝代。可以說，從1949年以後，執政黨憑藉強大而精細的組織機構，再加上如虎添翼的現代交通、通訊、武器等技術，對社會進行了全面控制，無遠弗屆。像梁山好漢嘯聚山林有利於政府管制之外的「特區」基本上不存在，共產黨執政後不到數年，即能掃除各地包括雲南這種邊遠省份的千年匪患以及形形色色的會道門，就是很好的說明。因此，以現在縣一級政府的行政執法力量，有那麼多的民警、武警、城管，不可能對付不了各種黑惡勢力，而且這些執法力量也有高效的行動能力，比如處理群眾聚集的群體性事件，或者出動城管警察強拆，領導一聲令下，如臂使指，指哪打哪，。但煤老闆王建福膽敢用「叢林法則」來對付競爭者，大開殺戒。顯然不是這位煤老闆認為地方政府軟弱，相反他完全清楚當地政府強大的執法力量，只是他或許認為這強大的力量不是他的威脅反而是他的依靠，才敢肆意妄為。而當地政府，未能阻止這樣惡性的案件發生，我以為乃「非不能也，而不為也」。現在各地黑惡勢力橫行，決非地方政府沒有力量對付，而是因為有官員和其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利益糾葛，於是不得不偏袒一方，或者裝聾作啞，直至事態持續惡化，最終為之付出慘重代價的總是無辜的老百姓。

從1949年後，各種維持社會秩序的民間力量，如宗教組織、宗族乃至幫會一起退出，政府變成無所不管我所不包的全能者。在此情形下，一旦政府對社會管理失職，基層社會的失序恐怕會更嚴重，人與人之間為爭奪利益的動物性行為也會更慘烈。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