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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水鹿重回故鄉 堪稱上海最古老「原住民(圖)

 2010-12-01 20:28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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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雌4雄12頭獐落戶濱江森林公園

已經在上海消失100多年的瀕危哺乳動物獐回家了。11月4日,8雌4雄12頭獐落戶濱江森林公園,開始野化訓練。據「放獐歸林」活動發起者、華東師範大學生態學教授張恩迪介紹,獐原本是上海最古老的「原住民」。到二十世紀初,上海再難覓獐的身影。

「獐到了!」「那就是獐!」

正嚷嚷著,12只木條釘成的箱子整齊地排放在草地上,每一隻箱子裡都躺著一隻熟睡的獐。透過木條間的縫隙,好奇的圍觀者難以窺見獐的全貌;隱約可見獐那片深褐色的、油光水滑的後背,伴隨著熟睡中的呼吸,微微起伏。

11月4日下午,深秋的浦東濱江森林公園遊客不多,圍觀的大多是記者。為了記錄這種已經在上海地區消失100多年的瀕危哺乳動物重回森林,20多家媒體記者專程趕赴現場,見證「放獐歸林」。

帶記者們來看獐之前,「放獐歸林」活動發起者、華東師範大學生態學教授張恩迪一再重申:「千萬不要太靠近獐,大家都往一個方向站,不要圍住獐,不要擋在它前面,要留出空地給這些獐。」但是一看到獐,記者們還是忍不住圍攏起來。

獐是一種極其膽小的草食動物。它極敏感,即使在叢林裡,也是一聽見任何響動就驚惶失措,立刻逃竄。如果它感覺到危險臨近,又無法逃脫,就會亂蹦亂撞,常常先於「危險」把自己弄傷。「現在要給獐注射‘解藥’了吧。」一位男記者問。此前,為了把獐安全運到濱江森林公園,12只獐都被注射了麻醉劑。

張恩迪還是決定再等等。按照程序,接下來工作人員要把熟睡的獐抬出木箱,平放在草地上;然後給它們戴上無線電項圈,做好標記;一切準備完畢,就可以給它們注射一劑「甦醒針」,等它們醒過來,自行鑽進林子深處。

「我們都往後站一點。」張恩迪一邊示意正好擋在林子前的記者往外走,一邊用手勢比劃著,哪一片是可以圍觀、拍照的,哪一片地必須留出來。然後他才示意工作人員把12只獐抬出木箱,平放在草地上;接著用空出的木箱子排成一道「障礙」,所有的人都被擋在了這道「障礙」之外。

再三確定獐可以安全地回到林子之後,張恩迪才開始為這些獐注入「甦醒劑」。
上海最古老的居民

佔地126公頃的濱江森林公園,地處黃浦江、長江和東海「三水並流」處,園內有大片適宜野獐棲居的灘塗和自然森林。「這些菊科植物,就是獐最愛吃的食物。」公園園長徐忠指著滿地碧綠的小圓葉子說。野獐已經從這片土地上消失了100多年。

據張恩迪介紹,獐原本是上海最古老的「原住民」。一些化石挖掘和文獻記載顯示,早在新石器時代,上海地區就有獐出沒。直到19世紀80年代,上海市郊青浦、奉賢等地獐的數量還很多,人們很容易看到獐。到20世紀初,上海再難覓獐的身影,獐最後完全絕跡。

獐是一種敏感、羞澀的哺乳動物。

和大多數草食動物一樣,獐有自己的群落;但它們比較喜歡獨自活動,最多成雙結伴。獐的體形不大,比麝略大,通常體重約15-20公斤(雄15、雌20),體長約1米。《本草綱目》有註:「獐無香,有香者麝也,俗稱土麝,呼為香獐」。

獐看起來像一隻小鹿,但獐卻是最古老的鹿科動物之一,是其他鹿類的起源。原本產於中國長江沿岸和朝鮮半島的獐,19世紀70年代被引入英國。1992年,張恩迪前往英國劍橋大學攻讀博士學位,研究方向就是「獐」。

和鹿不同,獐沒有角。雄性的獐,長著兩根長長的獠牙,卻沒什麼實際用處,撇在嘴邊,像兩根鬍子。此外,獐喜歡游泳,《本草綱目》說它們「秋冬居深山、春夏居澤」。在古代,這些地方往往也是人選擇聚居的地方。獐的世界和人的世界向來相去不遠。人很容易在城市的近郊看到這種動物。

《詩經國風召南》裡有一首《野有死》,開篇就講「野有死,白茅包之。有女懷春,吉士誘之。」這裡的「」,即為獐。也許在《詩經》描述的那個年代,人和自然還維持著共存不悖的關係,野地裡死了的獐可以作為求婚禮物,出現在人類的生活裡。但是很久以來,在人和獐的關係中,人的角色是捕獵者。

大約100多年前,已是繁華商埠的上海,見證了其本土最後一隻獐的死亡。在獐繁盛的沿海海濱平原,其數量也不斷劇減。1989年,獐被定為國家二級保護動物;此後,世界自然聯盟也認定獐為漸危物種。

在英國研究「中國水鹿」

保護現有的獐並讓獐重新回到上海,這是張恩迪多年的夢想,「獐的重新引入項目」也是他正在努力推進的項目之一。除了教授,張恩迪現在的身份還包括浦東新區的副區長。在成為官員之前,張恩迪還曾是一位野生動物保護專家,是中國最早呼籲保護藏羚羊的人之一。

在英國留學期間,有一次,張恩迪的導師對他說:「這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你是中國人,卻在英國研究中國水鹿(the Chinesewaterdeer)。」導師所說的「中國水鹿」,指的就是獐。這些被引入英國的獐,故鄉便是上海。

19世紀70年代,上海市郊隨處可見獐。那時,造訪中國的英國公爵貝德福德(Duke Bedford)在青浦的集市上發現一隻被獵殺的獐,這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動物。公爵對這種動物產生了很大的興趣,他決定買下獐,並運回英國,委託英國的研究機構來確認,這是一個什麼樣的物種。

結果,英國的研究機構發現,這是一種最古老的野生鹿科動物,是其他各種鹿科動物的起源。因為獐喜歡游泳,英國學界便為獐起了個英文名字,即為「中國水鹿」。此後,貝德福德公爵又陸續從上海帶回去幾隻活的獐,試著在英國圈養。這些獐在英國形成自己的種群,其中大多數都集中生活在英國貝德福德郡的Whipsnade野生動物園裡。

在英國研究獐,卻偶然得知這樣一段曲折的往事。張恩迪開始琢磨,獐的原產地之一本來就是中國,為什麼不能在中國研究獐?在上海研究獐?那時,張恩迪想從英國引入獐,因為那些獐是從上海遷徙過去的,和以前生活在上海的獐在亞種上是一致的。亞種是次於種的一個分類等級,同種生物不同亞種之間可以交配繁殖後代。據張恩迪介紹,獐有兩大亞種。

面對張恩迪的要求,英國野生動物園的態度卻很遲疑。此後,張恩迪的導師告訴他:「過幾年再給吧,等中國的生態環境好一點,我再把‘中國水鹿’給你。」

從那以後,張恩迪決定,要用自己的力量,讓上海的野生獐種群恢復起來。
「一夫兩妻」的野外生活

打過「甦醒針」之後,12只獐很快甦醒過來。

一隻獐甩甩頭,率先動了起來。不過它顯然還沒有完全醒,眼睛半開半閉著,從喉嚨裡發出一種「哼—哼—」的聲音,像極了小孩子的鼾聲。半夢半醒的它還沒搞清自己身處何地,卻首先嗅到了地面嫩草的氣息。迷迷糊糊中,它一邊吃草,一邊慢慢清醒起來。突然發現不遠處的人群,它吃了一驚,用力蹬它的後腿,像只袋鼠一樣原地跳了幾跳,然後扑地一下跳進一叢矮灌木中,不見了。

接著醒過來的幾隻獐更為敏捷,一恢復行動能力就迅速竄進林子裡。這時,另一隻膽小的獐出現了,它在自己的夥伴間亂踢,幾次踏在別的獐身上—這下大家才明白張恩迪擔心的是什麼。

張恩迪說,這12只獐平均年齡都在一歲左右,剛剛到成年可以繁殖的時候。開始設計這個「獐的重新引入項目」時,工作人員準備平均放入6只雄性、6只雌性。放養的前一天,張恩迪改變了主意,他決定放入4只雄獐、8只雌獐。「就是一夫兩妻,」張恩迪笑道,「目的是為了讓獐更好地在上海繁殖嘛,要那麼多雄的幹什麼。」不過玩笑之後,張恩迪又正色道,「其實這樣的改變是符合動物界的配比的,自然狀態下,草食動物的雄雌比率是1:3,現在放養的獐性別比是1:2,還是很合理的。」

獐的繁殖能力很強,雌獐平均一胎能產下2-3只幼崽,最多的時候,可以產下6胞胎。秋冬是獐的交配季節,產仔一般會在每年的五月、六月和七月。但是關於幼崽的保護,張恩迪很擔心。成年獐懂得如何避開人類,但是幼獐不會。獐的乳汁濃度很高,所以會採用一種「隔地哺乳」的方式來照料幼獐:它會把幼獐放在它認為安全的地方,哺乳一次,然後走開,隔幾天再來哺乳。在野生環境裡,獐的這種照料方式很安全;但是在森林公園,工作人員擔心遊客看到幼獐獨自在草叢中,附近又看不到媽媽的身影,於是出於好心將幼獐撿起來交給公園的管理人員。

和很多哺乳動物一樣,「只要沾了人的氣味,雌獐通常都會拒絕認自己的寶寶。」陳珉對記者說

讓野生動物在超大城市和人類共存很快,12只獐都跑進了林子。當天,有兩位年輕的男組員帶著帳篷,準備留下來在公園裡過夜。「晚上再觀察一下。」他們說。一旦獐進入叢林,這就意味著項目組的成員們,以後再也不可能和圈養了一年的獐朝夕相見,現在他們只能靠戴在獐身上的無線電項圈,跟蹤、定位獐。在生出自己的後代之前,12只獐通常都隱沒在森林公園的濕地裡,再遇見它們的機率其實很小。

晚上,在回市區的地鐵裡,記者突然收到一條陳珉發來的簡訊,「如果說獐有什麼地方打動我,那就是這個動物有點傻。」陳珉還是有點不放心,「它們一點心眼也沒有,除了會亂跑亂撞,完全不會保護自己。」

從浙江岱山到上海浦東華夏公園,獐花了2個月的時間適應;從華夏公園到濱江森林公園,這12只獐一定也需要適應期。但是項目組的成員不能插手,如果獐在森林公園死掉,工作人員會立刻將它清理出去,此外,獐的其他一切生活都將由它們自己解決。

「圈養獐需要做很多事情嗎?」記者問陳珉。

「也不用,這種食草動物其實生命力很強,也不經常生病,我們只需監控和管理它們的日常生活。比如,病得重了給它們醫治,還有就是繁殖期,公獐打架,打得太厲害了我們會幫他們隔離。」陳珉答道。

對於張恩迪來說,在上海恢復野生獐的夢想才剛剛開始。「我希望濱江森林公園裡的獐,有一天也能走出去。」張恩迪如此描述他的夢想。有兩種放出去的方法,一種是人為的;另一種,是完全適應了本地環境的獐,自己跑出去。

1960年出生的張恩迪,說這些話時,語氣間有一種浪漫而豪邁的感覺:「我更希望它們自己跑出去。我想像在一個月高天黑的夜晚,森林公園的牆突然倒了,獐跑出圍牆,跑向更廣闊的空間。」

張恩迪的夢想,是讓這些獐成為更徹底的野生動物。「我希望將來我們會突然在上海的市區發現獐的身影,也許它們轉瞬即逝,但是我們知道它們存在於我們身邊。通過重新引入,讓野生動物在超大型城市裡和人類共存,如果這個願望能實現,那麼我們的嘗試將會是史無前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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