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述說的彈詞,就是盛行於江南一帶的蘇州評彈,她包含了評話和彈詞兩大部分。蘇州評彈博採小說、詩歌、戲曲、音樂等表現手法之長。形成一套以「說、噱、彈、唱」為主的綜合藝術,語言生動,通俗易懂,雅俗共賞,是一種喜聞樂見的說表藝術。她起源於風景秀麗的蘇州,故演出均操吳語,約有四百年歷史,被譽為江南奇葩。
早年,蘇州評彈藝人有自己的行會組織,叫「光裕公所」。建於公元一七七六年(乾隆四十一年),1912年更名「光裕社」,取「光前裕後」之寓意。是乾隆帝南巡曾召姑蘇彈詞名家王周士說書,後隨駕進京御前彈唱,並賜七品頂帶,被後人譽為「御前彈唱,七品書王」。而後發起創建「光裕公所」,供奉三皇祖師,制訂行規行風,對外保護藝人權益,對內調整關係,提倡尊師禮讓,吉慶佳節舉行會書,切磋書藝,培植後學,提倡公益事業,又設立「裕才」學校。二百多年來光裕社名家輩出,流派紛呈,素有「千里書聲出光裕」之美譽。
評話又稱大書,演出大都為單檔(一人)。藝人憑一把折扇,一塊醒木,邊說邊演。評話又分長靠書和短打書,長靠書是其表現歷史征戰題材的,如《列國誌》、《西漢》、《東漢》、《三國》、《隋唐》、《金槍傳》、《岳傳》等,稱「長靠書」,又稱「著甲書」。表現英雄俠義或公案題材的,如《水滸》、《七俠五義》、《包公案》、《彭公案》、《綠牡丹》、《金臺傳》等的,稱「短打書」。也有長靠短打合說的書,這裡暫且不表。
彈詞又稱小書,既有說表,又有彈唱。演出大都為雙檔(兩人),也有單檔和三個檔(三人)的。在書壇上男藝人身穿長衫和圓口布鞋;女藝人身穿旗袍和繡花鞋,後改穿皮鞋。書目內容一般是描述社會生活和愛情故事,傳統書目有:《珍珠塔》、《玉蜻蜓》、《描金鳳》、《三笑》、《白蛇》、《啼笑因緣》(民國)等。彈詞表演者在書台上使用的樂器以三弦、琵琶為主。彈詞以「說、噱、彈、唱」為基本表演手段,既有敘事體,又有代言體。演出時借用折扇、手帕、茶杯、茶壺等作為虛擬表演中的輔助道具。有時輔以口技。彈唱,初以七言句式的吟詠體而發展形成的書調為主,後根據不同演員的個性形成不同風格及多種流派。彈詞在上世紀的二、三十年代到五十年中期是個鼎盛期。這個時期的彈詞藝人在前輩基礎上又發展了十幾種流派,豐富了彈詞的唱腔。
到了五十年代中期,中共把散佈江南各地的上千位評彈藝人「圈入」中共控制的評彈團裡,改稱為「人民評彈演員」。古人云:「流水不腐,戶樞不蠹」。評彈失去了江南水鄉的滋養,有著數百年形成彈詞流派的「流」被截斷了。中共首先打掉「圈入」欄裡藝人們的自尊心,讓其斯文掃地,再以利益、榮譽對其引誘。評彈藝人們接受體制冊封為一級、二級演員、最終成為滅絕評彈的凶手和幫凶,淪為中共御用的宣傳工具。他們專挑中共的喜好口味來編唱,成了「瞎彈、胡唱、」被扭曲的蘇州評彈。例如:有著許多老演員參與編寫和演唱,配合中共喉舌的中篇評彈《一定要把淮河修好》。六十年了,不但沒有把淮河修好,反而成為一條污染最嚴重,遺害子孫的臭水河。具有這樣諷刺意義的「假、大、空」紅色書目,更是舉不勝舉。被一黨控制的蘇州評彈,至今停留在充作御用宣傳工具上。其彈詞流派只不過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而已,勢必將枯竭。
傳統的彈詞「流派唱腔」通常可以分為三大類,我個人認為分為四大類比較合適。
一、俞調系統,二、馬調系統,三、介於俞調與馬調之間,四、陳調。
俞調是清嘉慶、道光年間彈詞藝人俞秀山(生卒年、出身、籍貫不詳。)所創。曲調受江南民間小曲及昆曲影響較大,真假嗓並用。早期較樸素,注重語言因素,以敘述為主,並用長過門,節奏徐緩,現稱「老俞調」。其後女藝人習唱較多,唱腔漸趨委婉。上世紀二、三十年代時,對曲調作了較大豐富和發展,並改進了伴奏過門。唱腔音高可超越兩個八度以上,轉腔連綿、頓挫頻繁,使高亢與低沉,委婉與平直,剛勁與柔和融合一體。所謂:「高則翻山越嶺,低則一瀉千里」。旋律清麗幽美,一波三折,常用作旦角及小生腳色的基本曲調。較多用於表演女性角色,善於展現女性的哀怨、悲傷。如開篇《宮怨》為其代表性唱段,是早期彈詞三大流派唱腔之一。由於在咬字、呼吸、吐音、運腔等方面都要求較嚴,故被選為入門訓練彈唱的基本唱腔。
為什麼要把俞調,作為初入門訓練的必修課呢?因為俞調可以鍛練丹田,節奏較慢,學習俞調可以鍛練運氣、換氣。俞調的音域較廣,有些唱腔高低相差幾乎二十度左右,如把俞調學好,不論是高腔或低腔,都可遠用自如。
俞調須真假嗓結合(即大嗓子和小嗓子),但交接處須自然而不露痕跡。因彈詞中生、旦角色較為重要,學唱俞調也就是鍛練小嗓子,唱好俞調也就解決了生、旦角色的嗓音。
彈詞的俞調彷彿書法中之正楷,入行習彈詞初學者必須把基本功練好。猶如寫字須從正楷入手然後篆、隸、八分,再行、草,決設有開始就寫十七貼、狂草的。
小陽調,彈詞流派唱腔。是彈詞藝人楊筱亭所創、楊筱亭(約1885—l946)江蘇蘇州人.擅說長篇彈詞《白蛇傳》、《雙珠球》。演唱時假嗓多於真嗓,彈詞術語稱真嗓為陽面,故稱小陽調。小陽調受「快俞調」的影響較大,短腔較多,旋律爽利清亮,強調語言因素。特點是上句大多用假嗓演唱,下句轉真嗓時,在六字拖腔上又轉假嗓,由高腔下行再落調。柔中有剛,韻味醇厚,適宜於單檔以三弦自彈自唱。代表性曲目有《白蛇傳•上金山》、《斷橋》、《合缽》等。由於小陽調的高、低嗓音不太好掌握,真假嗓之間的轉換和氣息的配合有一定的難度,很少有人學得像。所以,後期學唱小陽調的演員不多見,流傳就不廣了。我只見過姚蔭梅、秦紀文、徐綠霞、和蔣雲仙唱過,蔣雲仙是姚蔭梅的學生,她繼承了姚先生的《啼笑因緣》。蔣雲仙在1997年移居加拿大多倫多市。繼續弘揚這說唱並茂的中國民間傳統藝術,除了持續演出,還在美、加地區及臺灣東吳大學等校講學。有關蔣雲仙的「說、噱、彈、唱」彈詞藝術,到後文再來述說。
徐綠霞(1917—1994江蘇蘇州人)彈詞演員。師從瀋麗斌習《雙珠風》;又拜俞筱雲為師習《玉蜻蜓》,再從楊仁麟習《白蛇傳》。30年代中,在上海東方書場為夏荷生代書,說《盜仙草》一回,得李伯康賞識,收為弟子,授與《楊乃武與小白萊》,此後,該書與《白蛇傳》為其常演書目。40年代初,上海仙樂舞宮首次開演評彈,與夏荷生、張鴻聲、汪雲蜂越檔,聲譽鵲起,此後不時在滬演出。
徐綠霞在「五七反右」中被整治,發配邊疆「勞動改造」。八十年代初,「平反」後重登書壇。我聽徐綠霞曾說:「支青是支邊,我奈是劃(豁)邊;支青支邊十年,我劃邊可劃了二十多年哦。」徐綠霞是68歲從監獄裡出來,是評彈界官司吃得最長的一個,身體和唱工的種(宗)氣也大不以前,所以我每每聽這一類老藝人的書,總會感慨萬千。
徐綠霞吃官司時的年齡應該在41歲,是說書先生的黃金年齡段,到68歲才重新回歸書壇。起碼有整整25年是被拋棄在戈壁荒灘上,對一位以說書為第二生命的彈詞名家來說,實再是太殘忍了。徐綠霞重返書壇後,我在漕北書場聽徐綠霞說《楊乃武與小白菜》。徐綠霞的說表特點是清脫、爽利,給人以韻味雋永的回味,既有書卷氣又有江湖氣,把這兩種氣渾然天成,構成徐綠霞的風格。徐綠霞的三弦撥得刮琅琅,只可惜此時徐綠霞的嗓子大不如以前了。回想起,我小時候跟隨家裡大人去聽徐綠霞說書的情景來,眼淚情不自禁流下來。為老先生失去了往日書壇上的風采而唏噓不已。徐綠霞去逝於上個世紀的94年,那一年去逝的還有朱雪琴和黃靜芬兩位彈詞名家。
徐綠霞常演出有《白蛇傳》和《楊乃武與小白萊》兩部書「注」;姚蔭梅(陰噱行家)常演有《啼笑因緣》、《雙按院》等;秦紀文常演是《再生緣》,又名《孟麗君》、《華麗緣》、《生死緣》。
次女秦文蓮了繼承父業,一直活躍在書壇上。
秦紀文(1910-2003浙江平湖人)彈詞演員,原名震球。少時喜愛彈詞,自學說唱。數年後據清代陳端生、梁德繩所作國音彈詞本《再生緣》改編為蘇州彈詞腳本,並登臺演出。20歲師從李伯泉習《文武香球》,並與師拼檔一年。其後即以單檔說唱《再生緣》,漸享譽書壇。其他說唱的長篇尚有《啼笑因緣》、《聊齋誌異》等。1959年加入上海黃浦評彈團,曾與其長女秦香蓮拼檔。書藝說法平穩,說表細膩,善放噱,唱腔圓熟,自成一家。《再生緣》經數十年演出,經不斷加工和再創作,在情節鋪排、人物塑造、組織關子等方面,均頗具特色。
秦紀文因病於2003年7月逝世,享年93歲。18歲起從藝的秦紀文以一部長篇《再生緣》走紅蘇浙滬書壇。
徐綠霞、姚蔭梅、秦紀文等評彈老藝人,儘管受到中共的洗腦和整治,甚至遭受到不白之冤。但是他們依然堅持演出傳統書目,沒去表演為中共塗脂抹粉的現代紅色書目。有此看出:共產黨對中國人民的統治是不得人心的。這些老演員親歷、目睹了「文革」中大量的文物遭砸毀,古蹟被破壞,以至人類文化遺產都造成無法彌補的嚴重損失。評彈老演員的許多私人收藏的文物、字畫和古玩,甚至祖輩遺物在「破四舊」的口號下被紅衛兵砸爛。許多評彈藝術家身陷困厄,體罰、毒打、批鬥、抄家、人格侮辱、監禁關押,使一些名家、響檔致病致殘,甚至被逼走上絕路。朱慧珍、郭彬卿、程麗秋、顧竹君等評彈演員相繼被迫害而死。大量的演員被迫下鄉勞動改造。「文革」後期的「批林批孔」,又直接對準了中華文化自漢朝後的主流儒家文化,這對傳承了數百年的江南說表文化損害太大了。他們也目睹了,蘇州評彈這株奇葩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摧殘。所以,也是他們在有生之年,堅持表演傳統書目的主要原因。
註:彈詞演員都是掌握兩部書,一部是出科書,也叫「面子書」,另一部稱之為「夾裡書」。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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