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見:「盛世」中的大旱
政府的水利部門轉化為水電利益集團,熱衷於大中型水利工程,以開發利用「清潔能源」的名義批量生產劣質水壩水庫,乃環境變異的主要原因。
去年華北十多個省市大旱,中國首次啟動一級紅色抗旱應急警報,而去冬今春,北方的人們感覺降水較多,特別是北京,與若干年前冬季少雪的景象相比,幾乎可以說是雨雪不斷,從冬季多雪直到春雨連綿。但是,歷來降水最為豐富的西南地區居然又遇大旱,而官方人士更聲稱,北方旱情也在初步顯現,今年中國可能面臨「南北方同時抗旱」的嚴峻局面。
治水歷來是政府的重要職責
從「奧運年」的嚴重雨雪冰凍災害,以及大地震,到連年的大旱,或大澇,中共治下的這個「和諧盛世」,實在脆弱得很。
旱澇災害不斷,而水利基礎設施大多年久失修,對次,「左派」們很喜歡批評指責,說是挑起了改革開放的農村土地承包,造成了這一惡果,因為農民各自只顧自己的承包土地,只顧自己經營生意,打工掙錢,顧不上興修水利的集體合作事業,結果農業的命脈在改革開放中日趨虛弱。
那麼,人民公社時代的農民或農民集體,是自發、熱情地興修水利設施的麼?
其實,在東方社會裏,治水歷來是政府的重要職責。人民公社從較為徹底的「一大二公」退到「三級所有,隊為基礎」,其所有制維持公社體制,乃實質為國有的所謂「集體所有」,而在組織規模上則不得不向現實低頭,承認仍維持私有制的初級社的規模合理性。然而,生產經營中較為靈活的生產隊,體現較小規模的農民家庭合作,而對於治水或水利,它們的能力畢竟有限,即使在公社體制中,也需要公社(鄉)組織,甚至需要縣或地區來協調,需要財政投入。改革開放前數十年,水利工程是較大規模的合作事業,實際多由政府主導,而人民公社,本來就是政社合一的組織。生產隊抽調勞力,提供一定的財力物力,與公社(鄉)及縣政府合作辦水利,而農民樂於參與其中,因為這樣的短期勞役工分照計,吃飯管夠,對他們有實際的好處。
問題是,在市場化改革中,教育產業化,醫療醫藥市場化,政府就自動地迴避其提供公共品的責任,對於農業水利也是一樣,政府自覺減少了財政投入,似乎承包了土地的農民就應該將水利事業也一併承擔下來。
然而,在土地承包體制下的農民合作,本來就需要重新探索,它的生長本來就是一個緩慢的、漸進的過程。而水利工程所需要的合作,由其現實條件和技術性質所決定,也本來就需要政府協調、組織與管理,更需要財政的相應投入。若政府迴避責任,則勢必造成災難性後果。
不過,若說政府在改革中純粹迴避責任,也不確切,只是,現實中的變化,將水利事業變了一個模樣。
「工程性缺水」
其一,土地承包改變了「吃飯問題」的狀態,為持續的經濟增長奠定了基礎,在此過程中,政府的水利部門轉化為水電利益集團,熱衷於大中型水利工程,特別是長江三峽那樣的工程。於是,中國江河上遍佈水壩、水庫,以開發利用「清潔能源」的名義批量生產劣質水壩水庫,以發展之「硬道理」壓倒生態環境的道理,成為水電集團十分熱衷的事業,其背後,則有黨政官僚機構盤根錯節的利益糾結。
但是,水電橫行於江河湖海,卻未必得到水利。水電站以發電為效益,其蓄水、放水的控制,與農業需要未必合拍。同時,水壩的修建和維護都有問題,蓄水須防潰壩,該蓄水時不能蓄水、不敢蓄水,也同樣難以適應農時之需要。
「水利水電」事業迅速發展壯大之際,其工程效益卻與農業之水利愈益脫節,它對生態環境的負面影響也越來越大,這是近數十年來水利異化的一個突出特點。
同時,大型水利工程中,出現了一種跨區域調水的種類,其典型即為「南水北調」,而南方缺水之態也漸漸顯露,未來之「北水南調」或者也有可能。然而,水資源畢竟不同於電力,並非建成一個全國性「水網」就可以將水調來調去。更嚴重的是,各地普遍缺水的局面漸漸形成,同時,水的污染勢頭仍未受到遏制,而耗費巨大物力人力財力,將並不富余之水或污染之水調去解渴,正在成為中國經濟不可持續性的鮮明寫照。
其二,山地、林地的承包不同於土地承包,農民難以像對土地承包那樣,以其熱情形成巨大壓力而衝破行政束縛,因為其承包效益需要較為長期的投入。但是,砍伐原生態林,大力種植橡膠林和桉樹林,以這樣的速生豐產林得到短期效益,對地方政府有巨大的誘惑力。
水稻生產中有「雙季稻」與「三季稻」,在一些地方,人們發現,「三三見九不如二五一十」,「三季稻」耗費許多人力物力,所得其實增加不多,甚至還可能得不償失。即使如此,無論怎樣,不大可能造成重大災難。林地經營則不同。一旦林地也弄成「三季稻」模樣,大規模的速生豐產林經營,其消耗的水與地力非同小可,對山地造成的生態破壞就成為巨大的災難。
在如此變化的「水利」環境中,釀造出一個頗具新意的概念,即所謂「工程性缺水」。不用說,降水最為豐富的西南地區屢屢出現大旱,實為「工程性缺水」之佳作。近年來,素以「天府之國」著稱的四川,不是大旱就是大澇,人們往往聯想,這是長江三峽工程的自然影響。如今連雲南也大旱起來,顯然,三峽工程在整個變化中只是個案,而政府那「看得見的手」操縱控制之下的體制運作,方為「水利」環境如此變異的主要原因。
溫家寶的一臉愁容
溫家寶在久旱的田地面前一臉愁容,與他在國際社會面前那慢條斯理、傲慢自大的樣子,是完全不一樣了。依靠「人口紅利」與「土地紅利」,中國的經濟增長儘管代價高昂,畢竟持續多年,使得國力明顯增強。這時,赫然發覺,社會保障,農村教育,醫療衛生等等,無一不需要巨額投入,而經濟領域本身,不僅「落後產能」 之高耗能低產出,須投資改造,而且農業基礎設施,也同樣欠下巨額債務。中國的政府現在不像以往那樣經常囊中羞澀了,甚至經常財大氣粗起來,但它的欠帳,還是大得很,只是它經常裝作看不見而已。
這樣來看,「科學發展觀」的確為中國之急需,而最為基本的「科學發展」即在於,國家放棄對資源之壟斷,政府放棄對市場、對企業的控制,專心致志做好自己本職的事情,即一為監管,一為提供公共品服務,把自己的手,從束縛經濟與社會生機的種種的事情上拿開。政府「手莫伸」,科學發展的最大障礙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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