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畫第一章 余承堯 水墨小品
從事美術文化工作近四十年,看過無數古今中外的畫作,然對我個人而言,最具意義的是一張余承堯先生的水墨小品「學畫第一章」,它是余老應我之求而示範的畫作。
一九九○年的某一天,在自宅為余老準備筆墨道具,同時在桌上鋪上一張70×17公分的宣紙,只見他氣定神閑,胸有丘壑,執筆濡墨,又是皴又是點,如是反反覆覆。慢慢地,左上方出現了半山,接著,亂筆叢林與下方一片樹林也一一浮現了。最後在右側補上一棵大樹平衡畫面;然猶覺不足,繼續向右延伸出似石似丘之物,一直畫到紙外的桌面上還在畫,其全心專注的神態令我吃驚,而更驚訝的是余老畫到遠山淡墨時忽然收筆要我接續去畫,未曾學習水墨畫的我豈敢動筆,但這一驚,啟動了我日後研習水墨畫的契機。
認識余老始於他揚名於世的前半年,時為一九八六年初,他已是八十八歲的老人家,但猶能寫字繪畫,頭腦也十分清晰;其豐厚的人文學養與慈眉善目是晚輩 經常親近請益的長者。有一天,他突然說:「李仔,汝吔事業做甲差不多嘍,留幾惦阿錢,護子孫去賺!」這句話有如醍醐灌頂,令我沉思不已;當時正是「臺灣錢淹腳目」的年代,也是我忙於《雄獅美術》月刊和「雄獅畫廊」的時候,豈可急流勇退?!然而余老「多 讀書多寫字」的諍言卻不斷浮上心頭,於是興起緩慢事業腳步的念頭,以便多留給後代開展的空間,同時也為自己爭取書畫學習的時間。
一九九二年習古隸後,愈發覺得書法的趣味,也逐漸愛上水墨畫,雖未曾真正拜余老為師,但有意無意間,他的話語似乎成為我字畫人生的指南針。例如:「 研究詩詞者,看山就不一樣。」「中國傳統中,研究藝術者重養身,研究藝術者宜長壽,否則太可惜了;因此研究字畫者,生活需規律。」又如:「學問第一,字第二,最後才是畫。」
蘇富比拍賣公司一九九二年三月在臺北新光美術館舉行首次拍賣會,就以余老的「山水四連屏」為拍賣主角高挂會場正中央,此作連山交枕,絕岸竦壁,氣勢磅礡地震懾了整個氣氛詭祕、人心浮躁的會場。當六百二十萬新台幣落槌高價消息傳至人在廈門的余老耳中,他只淡淡地回一聲:「這甲我攏嘸關係!」余老的畫奇,人更奇!中晚年的余老生活平淡,以書畫自娛,縱使八十八歲後名利紛沓而來,他還是一樣地平淡度日,直至九十五歲安逝於廈門。
記得有一天傍晚,我由臺北載余老去中壢,行至桃園時乍然雷電交加,傾盆大雨之際,視線非常模糊,當時怕有閃失,故小心翼翼地開車;載著余老的心情如同捧著一部活的經典,戰戰兢兢。俗語說:「經師易得,人師難求。」而余老不只是位畫師,更是一位人師。
如今再度品味「賢文學畫第一章」,發現皴擦點染的水墨工夫與虛實相生的傳統美學,都已具足在此小品中,終於理解余老當年題詞的真諦,他要告訴我「一即一切」的道理,而這個道理並不侷限於藝術,也是人生的真理。
人間清曠 李賢文 2005 彩墨 96.5×44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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