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接見日。小蘋果連換三套衣服。老嫗用複雜的眼神啾著她。這眼神讓我想起卡西摩多看艾絲米拉達時的眼神。
"穿的再好,外面也有囚衣。害的我三次整理蒙古包。"我不滿地說。
"接見路上有貨真價實的男人。我把領子敞開,露一點是一點。""一片苦心,蒼天可鑒。"我冷冷地說。
"沒這片苦心,活著有啥意思?"小蘋果出門時掃了老嫗一眼,眼裡有鄙視更有炫耀。老嫗痛苦地扯著自己的枯發。
我的心跳著,如歡快的鼓。我終於聽到了我的番號。排隊下樓,走過長長的甬道。等待,放行!再等待!再放行!我終於站在鐵絲網前。
"妹妹!"一個人影扑在鐵絲網上,馬上被鐵絲網彈回去。提藍橋的鐵絲網,是世界上最堅韌的鐵絲網。
是大姐。才8個月,已經面容枯槁人比黃花瘦。"你犯了什麼法,被停止接見?"她驚慌地問。
"因為和一個犯人說了幾句話。""就為這?就為這?這絕對不可能!"
"在中國,還有不可能的事?"
"提藍橋是著名的先進監獄。難道監獄沒有法?"大姐激忿地叫著。一管教咳嗽一聲,表示了他的警告。
"收不到信全家急壞了,怕你想不開。上星期來打聽,他們依然不理不睬。我憤怒地要找監獄領導,這才把隊長叫來。戴隊長說你嚴重違紀。我們問嚴重到什麼程度,她說不能說。""又是防擴散材料。"我冷笑著。
"你好嘛!"丈夫微笑地看著我。"為什麼要想不開?你應該把頭高高抬起,因為你沒有罪。"丈夫斬釘截鐵地說。我們相視一笑,心心相印。
"妹妹你要想開啊。鄰居大狗說了幾句話就判七年,他比你還冤。""是嘛?"
"至少你在演講時還抨擊了政府;至少在你還帶領群眾設路障。他只是殺了狗弄了一手血,然後說了一些話。居委會打電話給派出所,警察一聽樂了:立功的機會到了。一貫先進的楊浦法院,以最快的速度判他七年。可憐老的老,小的小,殘的殘,病的病......"說到這姐姐哭了。
"這是什麼世道。"丈夫攥起了拳。我無言以答,只能看青天。
"阿昆的老師也被判了。他回家時遇到學生設路障,於是捲起袖子幫忙,結果也判三年。"
"又一個擾亂交通秩序罪。"我冷笑著。
"上個月他被押到大西北,孩子只有六個月,真是作孽啊。我們也怕你押到大西北。"
"我來時,許多人捎話給你,讓你一定要挺住。"丈夫沈重地說。
"兒子好嘛?"我努力擠出一個笑。"老師對他很好但是......""什麼?""他變的很孤僻,又硬又冷像塊冰。"
我的心一陣絞痛。"咱們離了吧!"我很堅決地說。
"我們是一條戰壕裡的戰友,你在裡面我在外邊。"丈夫爽朗地笑著,弄的我破涕為笑。
"今天總算收下你冬衣,真比孟姜女送寒冬衣還難吶。"大姐感慨地說。"上個月,門衛同情你收下羽絨衣。想不到二天後,戴隊長讓我們把羽絨衣拿回去。她說,沒有接見就不能送衣。我說,接見被取消,冬天不會取消。瞧她的嘴臉,我氣不打一處來。同是公安,所長和指導員多好啊。看她也是個學生,怎麼壞成這樣?"大姐忿忿地說。
"被洗腦換腦了。"丈夫說。"今天零下一度,你穿什麼?""把所有能穿的全穿上了。""你冷嘛?""不!"我咬緊牙關。
哨子尖利地響起,接見結束了。真想讓時間在這裡凝固,但我只能一步一回首,一步三回頭。就在我最後回眸時,看見丈夫外套上那一處口子。
口子很長很長,像一顆被劃破的心。
夜色如幃漸漸落下,黑暗吞噬了一切。"今天你丈夫......提了嘛?"小蘋果試探著。
"他說:我和你是一條戰壕裡的戰友,你在裡面我在外邊。"我一字一字地說。
"可是他怎麼解決自己生理問題?"
"人和動物的最大的共同點是本能;人和動物最大的區別點是思想。不要整天想著那事。我們是人,不是發情的狗,不是發情的貓。在正義面前,在暴虐面前,在孩子面前,這不值一提。"我暴怒地說。
"你怎麼了?""我......對不起我兒子。"我摀住臉。小蘋果默默地把手帕遞給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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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那這篇文章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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