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衛•妮爾《拉薩歷險記》中的三個疑惑

大衛•妮爾是法國著名的藏學家和漢學家，作為漢學家她一生中有差不多十五年的時間是在中國度過，而作為藏學家如果沒去過西藏特別是拉薩是會受到極大的質疑。因此，去西藏特別是拉薩的旅行就成了她處心積慮想要完成的頭等大事。

按照我們的想像，作為一個外國人在中國旅行，肯定需要得到中國政府的批准。但按大衛•妮爾的記述，她去西藏旅行，卻必須得到英國政府的允許。她在 1916年第一次去西藏，未經任何人同意就直接從印度進入了西藏，到了日喀則並會見了班禪喇嘛。英國官員聽說之後，立即趕來將她驅逐出境，並向當地幫助過她的藏民罰款200盧比，罰款激怒了當地藏民，他們搶劫了大衛•妮爾的行李作為報復，也讓她第一次西藏之行為之夭折。

後來，大衛•妮爾來到了中國，又試圖從康區進入西藏本土。康區今屬四川，但在大衛•妮爾的書中特別說明瞭它在西藏東部。由於沒有取得英國駐打箭爐（今康定）領事許可，到了巴塘又被拒絕入境。

在上世紀二、三十年代，不僅是大衛•妮爾，還有許多人都想進入西藏本土，其中最出名的可能要算那個美國人約瑟夫•洛克了，他在滇西北、康區和安多等地緋徊了近三十年，終未能越雷池一步。另外還有一個叫莊學本的中國人，也一直想進入西藏。他後來獲得中國政府的官方身份，計畫作為班禪喇嘛的隨員進藏，卻因為班禪喇嘛去世而告失敗。莊學本當時也在康區和安多一帶活動，作為一個攝影師他拍攝了大量照片，是那個地區那個時代的歷史見證，極其珍貴。1949年現政權成立之後，莊學本被打成歷史反革命後默默去世，惟一的幸運是他當年拍攝的那些照片被保存下來了。

這些事實讓我深感疑惑，似乎當時西藏並不在中國政府的管轄之下，出現了與真理部的教科書嚴重不符的現象。從小到大，我們在教科書中讀到的都是"西藏自古以來就是中國領土"的說法，但對於大衛•妮爾在西藏這片"自古以來就屬於中國"的領土上旅行卻需要外國政府批准的事實，卻從來沒有在真理部那裡看到官方的回答。至於在愛國青年那裡，如果他們讀過大衛•妮爾的《一個巴黎女子的拉薩歷險記》會不會有所啟發呢？

大衛•妮爾是一個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女人，她在不可能得到英國政府批准的情況下，決定偷偷潛入拉薩。她化裝成一個朝聖的女藏民，於1923年10月從雲南西北出發，一路行乞，徒步差不多四個多月到達了拉薩，並在拉薩歡度藏歷新年。她最高翻越了5000多米的雪山埡口，歷經艱險。後來，她從拉薩返回到達江孜，又差點被駐江孜的英國商務代辦逮捕，因為她未經英國政府批准而非法入境。她正是因為這次拉薩歷險而名揚世界。

大衛•妮爾是從雲南西北徒步進入西藏的，在那條路上將會看見大雪山海拔6740米的壯麗主峰卡瓦格博，我曾在那一帶旅行過，讀到她對那裡景色的描述，感覺非常親切。大衛•妮爾在書中總說她從中原進入西藏，這被認為是一項壯舉，所以她才需要反覆提及。她在評論藏民用詩句來裝飾他們的橋樑寺廟時，認為中原人也善於在橋樑，風景名勝上彫刻一些詩句。類似這樣的描寫還有很多，卻讓我產生了第二個疑惑，那就是她竟然不知道"中原"一詞所指。中原自古以來是指現在河南、河北、山東、山西這一帶地方，作為一個世界級的漢學家居然會把雲南說成是中原，顯然是不太可能的。特別是她把中國各處愛用詩句裝飾橋樑寺廟風景名勝的方式說成是中原人的作法，更顯得荒唐，因為在漢語中並沒有"中原人"一說。"中原"與"中國"雖然在古代可以相通，但在上個世紀二十年代，也就是大衛•妮爾潛入西藏的那個時候，已經不再通用了。惟一可能的解釋只能是，大衛妮爾在她的書中用的是"中國"一詞，也就是說她認為她是從中國進入的西藏，而她的《拉薩歷險記》在當代中國翻譯出版時卻把書中的"中國"一詞全部改成了"中原"。就她書中所涉及的相關問題而言，只有用"中國"一詞才能讀通，改成"中原"就很難理解了。這裡的問題是為什麼她的書在當代中國出版時會被改動，這些改動究竟是想要掩蓋一些什麼？由於出版行業屬於真理部管轄，這也是一個最終需要真理部回答的問題。

大衛•妮爾在她《拉薩歷險記》中為我們描述了她一路上的經歷，她向遇見的藏民行乞，那些藏民雖然貧窮愚眛，但卻善良、快樂、自由、虔誠，他們樂善好施，一路上給了她巨大的幫助，讓她住進家裡，不斷供給她肉、奶、茶、酥油和糌粑，讓她在不花一分錢的情況下完成了這次艱難的旅行。閱讀她的描述，讓我產生的第三個疑惑是，我在她的書中居然沒有看見農奴。按照真理部教科書的描述，西藏當時實行的是政教合一的農奴制度，農奴們過著非人的生活。沒有任何人身自由可言，還可以被農奴主任意關押、出售、剝皮、抽筋、點天燈甚至是直截了當的屠殺等等。我在她的書中讀過政教合一的描述，但對於農奴，卻未見一個字的描述。她經歷了這麼多藏族村莊、城鎮，見過從達賴喇嘛以下的各級官員，也遇見過從最貧窮到最富有的藏民，她與土匪、劫賊、香客、喇嘛、商人、牧民、農民、工匠、士兵、雲遊四方的僧侶及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都打過交道，但就沒遇上一個農奴。既然農奴是一個制度，那就肯定西藏不會只有一兩個農奴，而是農奴無處不在，或者如真理部所宣傳的那樣，是"百萬農奴"。難道百萬農奴一見大衛•妮爾要來全都躲藏起來嗎？

我真的很喜歡大衛•妮衛這本《拉薩歷險記》，我讀過不知道有多少遍了。正因為如此，我才產生了如此之多的疑惑。我在想，如果我沒有讀過《拉薩歷險記》，就不會有這些疑惑，可見要想沒有疑惑，惟一的辦法就是禁止一切書籍的出版，因為無論如何精心安排，總會在最出人預料的地方露出馬腳。所以，焚書坑儒對於保持思想統一具有莫大的效果。但焚書坑儒又會產生另外一些難題，那也是真理部所不願意看到的，實際上這是真理部和一切獨裁者所面臨的兩難選擇。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