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有一位年輕的網友問我:「阿姨!你經歷過‘文革’嗎?」「文革是怎麼回事?」
「我怎麼說的清楚這麼大的問題!」
我只能告訴你我的小學時代是在文革中度過 。
我記得那是在1966年的夏天,我剛滿10歲,過完暑假就是三年級的學生。
我就讀的是我們鎮上最好的「中心小學」。65年才竣工的教學大樓。混凝土結構。學校的大門在東邊,是兩扇銀色的大鐵門。南面是教學大樓。大樓一共有三層,18個教室和校長室,以及老師辦公室。教室的課桌。椅子紫紅色的油漆光滑透亮。課桌是上面搖蓋的,靠背的木椅子。一邊是明亮的玻璃窗,整個教室嶄新錚亮。
大樓的西面是籃球場,北面靠南的是操場,靠西邊是個能容下一千五百個人的大禮堂......。
四十多年以前我們的學校環境也許是小學當中最好的了。
任教的語文和數學老師是共產黨員,省級優秀教育工作者。語文老師兼我們的班主任(一至六年級都是)。
如果用現在的話說,我們的學校環境一流!
師資力量雄厚!
我從小是個品學兼優。能歌善舞的乖孩子;我的作文很好,經常由我的老師推薦發表在《中國少年兒童報》;然後學校有意栽培我,指定教導處主任(我的語文老師是副主任)擔任我的作文特別指導,每個禮拜交一篇作文(課堂作業以外的)。還有一位老師單獨指導我的舞蹈......
我在老師甜美的讚揚。百般的呵護。無微不至的關懷中長大。
我的童年多幸福啊!
然而,有一天,我和往常一樣,早上起床,吃好了爸爸煮的早餐,紮好頭上兩條小辮,和我的同學哼哼著歌去上學。
一進學校的大門,我們嚇呆了。走廊。課堂。辦公室。大禮堂......反正所有的角落都掛滿了大字報。這白紙黑字的大字報,密密麻麻的黑字,中間夾雜著用紅筆打叉的名字,紙的長度是由天花板一直垂到地面,紙和紙之間留了一些空隙,差不多緊挨著......
我很清楚的記得我當時的心情,不知道是害怕還是好奇,我們應該去我們的教室看看......
我們的教室在2樓。我們是跑上去的......教室的門敞開著,門是被砸破的,桌子。椅子,講臺都被砸爛了,我們平常椅子都坐的很小心的,深怕和後排的桌子摩擦碰掉油漆;每天都保持透亮的玻璃窗也都被砸爛了......一夜之間一切都改變了。眼前的景像一片「白色恐怖」。
"怎麼了?"......"怎麼回事?"......"是誰搞的啊?"大家面面相噓。
有個消息靈通的男同學奔來了,他告訴了大家:"黨中央毛主席領導的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開始了!"......"我們要積極響應號召!"......"我們要停課鬧革命!"......大家又一次面面相噓,......
又一個男同學奔來了,"蒂紅!......你也被掛上大字報了!"
(蒂紅我的綽號,也就是西紅柿)
好像一顆炸彈在我們中間突然炸開,我被嚇蒙了,所有的眼光都集中在我的臉上。我沒有任何的反映......然後我被同學拉著。推著去了大禮堂。
大禮堂正門的第三排就是寫有我的綽號的大字報。過去了整整的40年了,當時的情景還是那麼清晰的歷歷在目:
前面的都是文章的"帽子頭",現在我就把他簡略了,......
堅決批判資產階級教育路線!
教育為無產階級政治服務!
猛烈炮轟資產階級教育路線的忠實執行者***(班主任)!
烈火猛燒資產階級教育路線的孝子賢孫 ***(我的名字)!
教育路線這四個字和老師以及我的名字都是紅筆叉過的,而且我和老師的名字都是被醜化了的。
那年我正好10歲,我經常受到不明不白的欺負。欺負我的都是高年級的同學,用當時的話講,就是一些"不明真相的革命群眾"。他們有的向我吐口水;有的拉我的小辮子;有的攔在走廊上不讓我過,要過就得鑽他們的跨下過;有的還用石頭砸我,有一次竟在去學校的路上被砸破了頭。我們的老師已經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哪還有力量保護我們。我看到老師被學生打。被學生罵,說是要"打敗資產階級師道尊嚴"......學校的校長原來是"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後來學校的校長和好多的老師,當然也有我的老師都帶高帽子遊街示眾了,胸前還挂了牌子兩隻手也不是空著的,要敲鑼。一邊游,一邊還有帶紅袖章的"紅衛兵"逼著他們喊:"我是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我是資產階級教育路線的忠實執行者!"......"資產階級教育路線的孝子賢孫!"......"我是資產階級教育路線的忠實走狗!"......
後來我們班的兩個同學"第一批"加入了"紅衛兵"成為了"紅色的革命小將",他們兩個都是"紅五類"的子弟。他們兩個都是很保護我的。
記得當時我校的"戰略部署"內部決定了下一批的"遊街"還有走"白專道路"的同學。"資產階級的保皇派",我當然的就在其中。
我不敢去上學,又不敢回家,睡覺作惡夢。我每天哭。"紅衛兵指揮部"還要我每天寫一份檢查上繳給他們,我錯在哪裡?要怎麼寫才能"通過"?
偶爾,我發現在大字報堆裡有別人寫的"檢查",我如獲至寶,我就把他隨便的改動一下交上去了,輕鬆的"通過"了。我就天天這樣, ......
由於我在"毛主席的革命路線指引下",在"紅衛兵指部"的"正確領導下",我的"檢查"每次都寫的"很深刻","觸及了靈魂深處",又有我班的紅衛兵介紹,我終於第一批"解放"了。最讓我高興的是我不用"遊街示眾"了......
"解放了",我重新獲得了自由,在我幼小的心靈就已經深刻的體會了自由。詮釋了自由......
天是藍的,太陽會朝我笑,花兒會向我點頭......
接著我也"光榮地加入了紅衛兵",還成為了<<紅衛兵戰報>>的編輯部通訊員,還"立志",要"拿起筆,作刀槍,口誅筆伐鬧命!"還要"勢將史無前例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
......才10歲的我就"革命"了!
我的回憶之河源源流長,暫時要剎車了。這是我記憶中的"文革"初期,我幼小的心靈最大的感觸就是:
"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
若為自由故——這輩子堅決不做教師;這輩子千萬別入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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