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
所謂「盛唐氣象」,著眼於盛唐詩歌給人的總體印象,詩歌的時代風格、時代精神:博大、雄渾、深遠、超逸;充沛的活力、創造的愉悅、嶄新的體驗;以及通過意 像的運用、意境的呈現,性情和聲色的結合,而形成的新的美感——這一切合起來就成為盛唐詩歌與其它時期的詩歌相區別的特色。盛唐詩人王灣有一首《次北固山 下》,當時的宰相張說稱讚不已,將頸聯抄在官署的牆上,作為詩歌的楷模。(見《河岳英靈集》)這詩的中間兩聯正好可以用來形容那個時代:「潮平兩岸 闊,風正一帆懸。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那三個形容詞:平、闊、正,還有那高懸的風帆,從殘夜中生成的海日,進入到舊年裡的江春,都讓人感受到盛唐時 代的氣息以及盛唐詩歌的風貌。再看以下這些盛唐詩人的歌唱:「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孟浩然《望洞庭湖贈張丞相》)「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王之渙《登鸛雀樓》)「登高壯觀天地間,大江茫茫去不還。」(李白《廬山謠》)「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李白《宣州謝脁樓餞別校書叔 雲》)「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杜甫《望岳》)「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高適《別董大》)在這些詩句裡洋溢著一股涵天蓋地的雄渾之 氣,千載之下仍能令懦者勇、弱者壯。盛唐詩人並不是沒有憂愁,李白就經常把愁字掛在嘴邊,諸如「愁疾」、「愁顏」、「愁心」、「愁發」、「愁腸」,不一而 足。但我們只要將李白和中唐的孟郊、李賀,晚唐的溫庭筠、李商隱比一比,就可以感到李白愁得來有力、愁得來氣派。正如他的名句:「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 愁愁更愁。」(《宣州謝?樓餞別校書叔雲》)顯示的是強者之愁,在愁中有一股浩然奇氣。杜甫也寫愁,那是一片憂國憂民的偉大之愁、健康之愁:「憂端齊終 南,?洞不可掇。」(《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
集中地體現了盛唐氣象的詩人,往往是富有魅力的人物。例如王維,那個時代培育出來的全才,便是這樣一個人。他的佛教造詣很深,而且能將禪意融會到詩裡。他是書法家,又是音樂家和畫家,被後人推崇為文人畫的始祖。他的畫跡,據《宣和畫譜》著錄,僅宋朝宮廷裡就有一百二十六件。王維九歲就會作詩屬文,他的政治感遇詩、山水詩、邊塞詩、贈別詩,都是第一流的。蘇軾說:「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詰之畫,畫中有詩」(《書摩詰藍田煙雨圖》)。李白的魅力更是無人可以匹敵,他以一種震懾的力量征服了當時的讀者。他不甘心走一般士人的科舉之路,要憑藉自己的才能和聲譽直取卿相。他常自比為大鵬,任意地遨遊於天地之間。秘書監賀知章在長安初遇李白,誦其《蜀道難》,竟呼為「謫仙人」,解下身上的佩飾金龜換酒為樂。唐玄宗也降輦步迎,御手調羹以招待他。杜甫在赴長安應試的途中與離開長安東下漫遊的李白相遇,竟然放棄考試,跟隨李白漫遊了許多地方,別後杜甫對他仍唸唸不忘,寫了許多詩懷念他,稱讚他「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寄李十二白二十韻》)還有一個叫魏萬的人,為了一睹李白的風采,從嵩宋出發追蹤李白幾千里,終於在廣陵見面,稱讚李白的詩「鬼出神入」。盛唐詩人的魅力,既是屬於他們個人的,又是屬於那個時代的。只有輝煌的時代,才能為輝煌的人物提供形成魅力的條件。
盛唐氣象作為盛唐時代精神的反映,也呈現在書法、繪畫、音樂等其它藝術門類之中。張旭的草書狂放不羈,李頎在《贈張旭》中形容他寫字時的神態:「露頂據胡床,長叫三五聲。興來灑素壁,揮筆如流星。」顏真卿的楷書在莊重嚴整之中透露出凜然而不可犯的氣勢。吳道子的繪畫轟動長安,他在興善寺繪畫時,「立筆揮掃,勢若風旋,人皆謂之神助。」(朱景玄《唐朝名畫錄》)。吳道子在洛陽曾遇到書法家張旭和舞劍名手裴?,裴請吳在天宮寺為他亡故的雙親作壁畫,吳不受金而請裴舞劍以壯氣。「舞畢,奮筆,俄頃而就。」張旭也在那裡寫了一壁字。洛陽人都說:「一日之中,獲睹三絕。」(朱景玄《唐朝名畫錄》)當時還有專擅畫馬的曹霸、韓干、韋偃等。杜甫在《丹青引》中稱讚曹霸的畫「有神」;說他為玄宗的御馬畫像,「斯須九重真龍出,一洗萬古凡馬空。」董庭蘭善彈胡笳,李頎描寫他的音樂所產生的效果:「川為淨其波,鳥亦罷其鳴。」(《聽董大彈胡笳聲兼寄語弄房給事》)公孫大娘善舞劍器,當她舞蹈時,「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杜甫《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這些藝術家的出現,以及他們有若神助的藝術,同樣呈現了盛唐氣象。
二、盛唐詩歌的新趨勢
盛唐可以分為前後兩期。在前期,盛唐氣象主要表現為:投身社會和參預政治的熱情,高度的自信和自尊。後期,李林甫、楊國忠等奸相當政,這時盛唐氣象主要表現為:敏銳的洞察力,暴露社會矛盾的勇氣,對國家的責任感,以及對社會危機即將到來的憂慮。例如李白在《古風》其二十四中痛斥宦官和鬥雞小兒,在《答王十二寒夜獨酌有懷》中揭露政治的腐敗。又如杜甫在安史之亂前夕揭示了「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樣尖銳的問題(《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儘管如此,他們還是對社會充滿信心和責任感。李白六十一歲時還請求參加李光弼的軍隊,去討伐安史叛軍。杜甫雖然憂國憂民,但不是悲觀主義者。寫於安史之亂期間的《北征》,忠實地記錄了戰亂中民生的疾苦,卻仍相信國家將會中興。他漂泊西南之際所寫的《登樓》,在痛心「萬方多難」之餘又把大唐比作北極星,相信它不會沉淪。他在《江漢》中說:「落日心猶壯,秋風病欲蘇。」在《鳳凰臺》中說:「再光中興業,一洗蒼生憂。」在《洗兵馬》中說:「安得壯士挽天河,淨洗甲兵長不用。」正是在安史之亂那些最陰霾的日子裡,他唱出了時代的最強音。
從詩歌創作的角度看,盛唐和前代相比有一些新的趨勢。從這些趨勢中也可以看到盛唐氣象:
首先是面向外部世界。初唐詩歌的發展脈絡是從宮廷御用的路線轉向個人抒情的路線,這是很大的進步。如果只是沉溺於個人感情的糾葛之中,而不能面向外部世界,那還是很有侷限的。盛唐詩人既不用詩去討好帝王,也不把詩當成只供個人玩賞的小擺設,而是把一己之情融入普遍性的主題之中。這普遍性的主題就是社會政治主題,希望儘自己的力量創造出長治久安的局面。李白抱著宏偉的理想,欲「濟蒼生」、「安社稷」,「使寰區大定,海縣清一。」然後像魯仲連、范蠡、謝安那樣功成身退(《代壽山答孟少府移文書》)。杜甫突破了「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的思想,雖然一生未達,卻始終以天下為己任。其次是表現新的體驗。盛唐詩歌的題材都是舊有的,無非是感遇、詠懷、詠史、山水、田園、離別、閨怨、邊塞、從軍、宴飲等等。明代張之像《唐詩類苑》收有1472位詩人的 28245首詩,佔《全唐詩》的五分之三。此書按題材分為39類,沒有哪一類前代未曾寫過。可見盛唐詩人的貢獻並不在開拓了新的題材,而在於他們就原有的題材,找到並表現了新的體驗。例如邊塞詩早在漢魏就有了,此後一直沒有中斷過,可是許多人寫邊塞詩未必到過邊塞,而盛唐的邊塞詩多出自詩人親身的生活體驗。高適以政治家的眼光議論邊防之得失,王維和岑參以詩人的敏感描繪邊塞奇異的風光,王昌齡以戰士的口吻訴說內心複雜的感情。例如:「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高適《燕歌行》)「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王維《使至塞上》)「輪臺九月風夜吼,一川碎石大如鬥,隨風滿地石亂走。」(岑參《走馬川行奉送出師西征》)這樣真切的詩句以前是少見的。第三是大眼光、大格局。初唐以精細為美,盛唐以闊大為美。李白的眼光簡直是宇宙眼光,他說「吾將囊括大塊,浩然與溟?同科。」(《日出入行》)又說:「黃河落天走東海,萬里寫入胸懷間。」(《贈裴十四》)他與宇宙處於平等的地位,也可以說他心裏裝著整個宇宙,並以這種氣魄看待社會與人生。這是一種全新的眼光和格局,正如皮日休所說,李白是「言出天地外,思出鬼神表。(《劉棗強碑》)此外如張九齡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望月懷遠》)王維的「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漢江臨眺》)王之渙的「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涼州詞》)杜甫的「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望岳》這些盛唐的佳句都表現了大眼光、大格局,具有雄偉的氣魄。
三、開明與開放——盛唐氣象的根基
盛唐氣象的形成有詩歌藝術方面的原因,例如性情與聲色的統一,意象的運用與意境的呈現等等,這在拙作《中國詩歌藝術研究》一書以及其它一些論文中已從多方面做過論述,本文限於篇幅不再重複了。下面僅從歷史、文化的發展以及當時的社會背景方面做一番探討。
從歷史、文化的發展這個角度看來,有兩點值得注意:
首先是南北文化的交融。晉室東渡之後,中國經歷了二百多年的分裂和戰亂。在這期間,南北雙方的文化呈現相當明顯的差異。南方喜莊老、尚清談,注重抽象名理的論辯;北方流行漢儒的經學,注重人的行為準則。南方文風華靡,北方文風質樸。南方的書法多見於帖,南帖飄逸;北方的書法多見於碑,北碑凝重。《隋書·文學傳序》說:「江左宮商發越,貴於清綺;河朔詞義貞剛,重乎氣質。氣質則理勝其詞,清綺則文過其意;理深者便於時用,文華者宜於詠歌,此其南北詞人之大較也。」很顯然,單一的南方文化或單一的北方文化,都有侷限性,如果不能融合就不能蔚為大觀。隋朝統一全國,以及大運河的通航,已經開啟了南北文化互補的過程。唐朝繼隋之後,經過太宗貞觀之治,文化交融的過程大大地加速了。南朝的「文」妝點了北朝的「質」,北朝的「質」充實了南朝的「文」,「各去所短,合其兩長,則文質彬彬,盡善盡美矣。」(《隋書·文學傳序》)一種融合了南北文化之長的、與唐帝國的政治經濟形勢相適應的新文化達到了成熟的地步。盛唐氣象正是這種富有深厚內涵的新文化的升華。如果說戰國是一個百家爭鳴的時代,那麼盛唐就是一個百花齊放的時代。李白帶有蜀地的浪漫與豪情,杜甫帶有中原的純樸與厚重;王維信佛,李白崇道,杜甫尊儒。盛唐的許多詩人都有一段漫遊的經歷,這只有在國家統一的時候才有可能。南朝的詩人足未涉黃河,身未登泰山。而北朝的詩人,亦未能見到南方的奇山異水。若論眼界、胸襟和見識,他們就差多了。盛唐的詩人可以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李白五嶽尋仙,四海為家,足跡及於大半個中國。杜甫也有一段壯游時期,黃河上下、長江南北都留下他的足跡。當時的東越即現在浙江東部地區風光奇麗,許多詩人都到那裡尋幽探勝,覓得詩的靈感。就連大半生隱居在家的孟浩然,也有浙東之行。至於高適、岑參、王昌齡等人,遠走東北、西北邊陲,充分體驗了軍旅的生活,目睹了邊塞的風光,他們的眼界就更不一般了。
其次是中外文化的交流。當時的長安、洛陽、揚州、廣州等大都市,都是中外文化交匯的地方,長安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國際都會,在八世紀前半葉人口已達百萬,居住著許多外國的王侯、供職於唐朝的外國人、留學生、求法僧、外國的音樂家、舞蹈家、美術家,以及大量外來的商賈,至於外國的使臣更是絡繹不絕。在宗教方面,佛教之外,伊斯蘭教、祆教、景教和摩尼教也都得以流行。敦煌石窟中所存《摩尼光佛教法儀略》是開元十九年翻譯的漢文摩尼教經典。音樂、舞蹈、美術等方面的交流也給盛唐社會注入新的氣息。早在唐太宗時就設立了十部樂,其中四部來自唐朝境內少數民族,四部來自國外。盛唐時期外來的舞蹈也很流行,如著名的胡旋舞。敦煌石窟中盛唐的壁畫和雕塑,以雄渾的氣魄、卓絕的造型、豐富的色彩,遠遠高出於其它的時期。中外文化的交流,打開了盛唐人的眼界,開闊了他們的胸襟,這對氣象的形成無疑起了積極作用。
歸根結底,盛唐氣象的出現是由大一統的局面下經濟繁榮、政治開明、社會安定所決定的。無法想像,在一個民生凋敝、戰亂頻仍、國家分裂的時代會有甚麼氣象可言。關於盛唐經濟繁榮的局面,文獻不乏記載,如:「人家糧儲,皆及數歲。」(元結《問進士》三)「四方豐稔,百姓殷富。……路不拾遺,行者不囊糧。」(鄭綮《開天傳信記》)據兩《唐書》、《唐六典》、《通典》、《資治通鑒》、《唐會要》等書記載,從中宗神龍元年(705)到玄宗天寶十四年(755),短短的五十年間,人口就從37140000,增加到52919309,增幅達40%。人口激增說明社會安定、經濟富裕。可是在這種情況下,物價反而有所下降,開元初年,「米斗之價錢十三,青、齊間斗才三錢。絹一匹錢二百。」(《新唐書·食貨一》)天寶年間人均糧食達到700斤。杜甫在《憶昔》裡說:「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九州道路無豺虎,遠行不勞吉日出。……」玄宗誅除了韋後、太平公主等腐朽勢力後,任用姚崇、宋 ?等賢相,整頓吏治、檢括田戶、改善財政、改革兵制,有力地推動了經濟的發展,並為文化的發展創造了廣闊的空間。在這裡有必要特別提一下被稱為「救時之相」的姚崇,以及宋?。姚崇為人豪爽,崇尚氣節,為政簡肅,掊斷如流。
開元元年(713),玄宗不顧某些大臣的激烈反對,毅然任命姚崇為相。姚崇提出「十事要說」,針對當時存在的問題,從穩定政局、整頓吏治、改善財政這三個大的方面申述了自己的施政綱領,得到玄宗的支持。姚崇於開元四年(716)罷相時推薦宋?繼任相位。宋耿介無私,直言急諫,而且工於文翰。在三年多的時間裏,繼續貫徹姚崇的政策,使得賦役寬平,刑罰清省,百姓富庶。盛唐時期能夠出現姚崇、宋?這樣的人物,而玄宗又能發現和任用他們,這對盛唐安定繁榮局面的形成起了很大的作用。
在安定的局面下,儒、釋、道三教得以並用,思想界出現比較自由的氣氛,這是形成盛唐氣象不可忽視的原因之一。儒家在唐朝的地位不斷提高,玄宗很重視在官學裡研習儒家經典,並允許民間立私學以弘揚儒家學說。對於佛教,玄宗在開元初期曾經採取一些限制的政策,但總的看來他對佛教還是尊重的,對於開元年間傳入的密宗尤有興趣。玄宗的崇道更有甚於尊儒,他在科舉中設立了道舉;在兩京設立崇玄館;還親自註釋《道德經》頒示天下。在思想比較自由的氣氛中,詩人們可以從各方面汲取營養。李白通道,杜甫尊儒,王維崇佛。他們的不同信仰,對於形成各自的詩歌風格起了重要的作用。
人才發展空間的擴大是一個起了直接作用的因素。由於唐朝實行抑制門閥士族的政策,以科舉取士,打破了門閥士族壟斷政治的局面,使大批中下層庶族文人登上政治舞臺。與此同時,文化也從少數士族文人手中轉移到中下層庶族文人手中。這批在唐朝建國後成長起來的新人,有豐富的生活閱歷,比較瞭解社會的實際、政治的利弊和民生的疾苦。他們有抱負、有見識、有能力,敢於衝破舊的藩籬開拓新的局面。盛唐文化實際上主要是這批新人創造出來的,盛唐氣象也就是這批新人的氣象。
盛唐文人之間有一種健康融洽的關係,這也有助於氣象的形成。杜甫在《憶昔》中回憶開元年間的情況說:「天下朋友皆膠漆」,反映了當時的狀況。他們覺得某個人受了委屈,就為之大聲疾呼,有擔待、不世故。杜甫為鄭虔鳴不平:「諸公袞袞登臺省,廣文先生官獨冷。甲第紛紛厭粱肉,廣文先生飯不足。先生有道出羲皇,先生有才過屈宋。德尊一代常坎坷,名垂萬古知何用。」(《醉時歌》)李白為王十二鳴不平:「君不能狸膏金距學鬥雞,坐令鼻息吹虹霓。君不能學哥舒橫行青海夜帶刀,西屠石堡取紫袍。吟詩作賦北窗裡,萬言不值一杯水。」(《答王十二寒夜獨酌有懷》)而當他們佩服一個人時,又出自真心的褒之揚之。從賀知章和杜甫對李白的推崇、李白對孟浩然的稱頌中,都能看出盛唐文壇那種良好的氣氛。杜甫的《飲中八仙歌》描繪賀知章、李白、張旭等八人醉後的狂態,欣賞和欽佩之情溢於言表。還有一個人應當特別提出來說一說,這就是張說,他是從初唐過渡到盛唐的關鍵人物。他的詩還帶著初唐的拘謹,不具備盛唐詩歌那種瀏亮與光彩。但是他 「前後三秉大政」,朝廷的「大手筆」都是由他撰述,「天下詞人咸諷誦之。」(《舊唐書·張說傳》)他特別獎掖後進,他所獎掖的文人能考知的有張九齡、賀知章等三十餘人。還有一些是曾以文學受知於張說,日後以政績著稱的,如房?、李泌、劉晏等。這種獎掖後進的做法已經形成傳統,賀知章和張九齡受到張說的拔擢,他們又再獎掖後進,如賀之對李白,張之對王維。從以上所舉的種種事例可以看出,盛唐文人是怎樣的大度。盛唐文壇的情況可以借用曹丕《典論·論文》裡的兩句話來形容:「咸以自騁驥騄於千里,仰齊足而並馳。」
總之:開明與開放是盛唐氣象的根基。惟開明才能革舊布新雲蒸霞蔚,惟開放才能百川匯海博大深邃。盛唐不過短短的五十年,其國勢之強盛,氣象之恢宏,不但在中國歷史上是一個亮點,放到世界歷史上也是值得我們驕傲的一片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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