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7日新聞聯播播出了中國食品安全白皮書，白皮書顯示，「中國食品總體合格率穩步提升。全國食品國家監督抽查合格率從去年的77.9％上升到今年上半年的85.1％……，同時，中國食品出口到200多個國家和地區。多年來，中國出口食品合格率一直保持在99%以上……」
播音員驕傲和自豪的聲音還沒有落，我們滿屋子人已經面面相覷，顯然大家都被這個新聞震住了。但根據我以往的經驗，我也知道每個人對這個新聞有不同的理解，因此每個人臉上的震驚也各有不同的含義。
果然，一個年輕人忍不住率先開口了，原來我們吃的食品合格率只有85.1%？他聲音裡充滿了不可思議的感嘆。
另外一個馬上開口道，85%已經很不錯了，我懷疑這數字是否準確，你看是「抽查」，該不像以前「抽查」黃色場所一樣，早有人通風報信吧……
兩人說罷都把目光轉向我，我還沒有開口，身邊的一個中學生搶著插話了：問題不在這裡，問題在於食品安全不是去年才有的事，可是你們注意到沒有，去年的食品安全合格率只有77.9%，今年達到85.1%！一年上升高達5個百分點，真不知道他們以前在幹什麼……
我點點頭，仍然含笑不語。
這時一個在報業當記者的朋友看到我還不表態，想了想，恍然大悟的樣子，啊，楊老師是不是和我想到一起了，——想一想，我們出口200多個國家的食品合格率遠遠大於日本等國家出口到我們國家的，真想不到他們西方國家竟然還無恥地拿中國食品安全做文章……
另外一個一直沒有開口的女孩笑著說，他們想借中國食品安全掀起反華浪潮……
……
短短一兩句的新聞，大家竟然有十幾種不同的解讀，只因它關係到我們的身體健康和生命質量。每一個議論都能引起一陣哄笑。但我的笑容卻越來越少，漸漸消失。這時，幾位朋友再次把目光轉向我，其中一個衝我說，楊老師，你剛才看到這新聞也很吃驚的樣子，說來聽聽，讓我們聽聽海龜的聲音。
我掃了他們一眼，開口說，不好意思，我雖然對你們說的都有同感，但那不是讓我吃驚的原因，我為什麼吃驚呢——
我停了一下，看到滿屋子人都把目光轉向我，才慢吞吞地說，如果我沒有在美國和澳洲住了長達十年，對於這樣的新聞我一點也不會感到吃驚。但很不巧，我在海外住了十年，也多少受到他們的影響。我想說的是，如果上面這則新聞在美國或者澳洲播出，而且是政府發出的食品安全白皮書裡的內容，那麼，兩個政府可能會受到民眾的謾罵、圍攻，甚至最後不得不捲鋪蓋滾蛋……
我的話沒有說完，因為大家表情忽然都變得很怪異。我停下來，這時大家突然爆發一片笑聲和噓聲。我無法繼續說下去，藉機整理思路，反省自己是不是太極端，是不是有考慮不周的地方。
這時坐在旁邊一直未開口的老朋友提醒我，老楊，這次你太誇張了吧，我們雖然沒有在美國和澳洲住過，但那兩個國家也不至於像你說的那麼好，人民也不至於那麼有水平，他們的食品安全也不都是百分之百吧？我看你老兄是住在美國和澳洲太久，受他們影響太深，都快不是中國人了，至少不是咱中國人的思維……
朋友的話淹沒在一片讚嘆聲和點頭中，好在都是老朋友，我還不至於臉紅脖子粗。而且我可以理解他們，在過去的多次爭論中，我經常「挾洋自辱」，用美國和澳洲的例子讓國內朋友甚至我自己下不了臺。這次估計他們都認為逮到機會了，該來難堪一下自以為是的「楊老師」。
我也利用這個機會搜索了記憶，並理清了思路。然後等房間安靜下來時，緩緩地說，對不起，我的問題不是因為我在美國和澳洲住了十年，這十年我也沒有融進他們的社會，去當美國人或者澳洲人。——我的問題是，我在海外住了十年後卻發現自己更加像一個中國人，或者說，發現我思考的時候更多地想到自己是一個中國人……
老楊，扯遠了——老朋友大概看到我臉上嚴肅的表情，輕聲打斷我。
對不起，是扯的有點遠，因為我剛剛正在回憶在美國和澳洲十年是否看到過類似的新聞。我的結論是，沒有！而且，以我對那兩個國家的理解，美國和澳洲政府如果公布的食品安全白皮書上有上面的那些內容，我相信，這兩個政府的執政黨都會吃不了兜著走，很可能會被憤怒的國民趕下臺……
我停頓了一下，這次大家沒有噓我，都聚精會神，等待我的下文。
我能夠理解你們對於這條新聞的反應，但等我說出我的震驚，我想你們也能夠理解的，因為你們也畢竟是中國人。沒錯，美國和澳洲的食品安全也不是百分之百，再說我們國家發展水平還差很多，沒有必要用人家的標準來要求自己，那樣太不地道。
說實話，中國一年的食品合格率提高了5%，確實說明政府以前的失職，而不能說是今年取得了成績（今年的成績是不是和假包子新聞有關？）。但即便這樣，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沒有必要鑽牛角尖。
可是，我還是認為，如果上面引用的中國食品安全白皮書中的兩句話出現在美國或者澳洲政府公布的白皮書中，民眾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他們的政府和執政黨——為什麼？
請大家看看那兩個百分比，一個是今年國內食品安全合格率——85.1%（去年只有77.9%，前年呢，上前年呢……），一個是過去多少年來中國出口到歐、美、日、澳等全球200多個國家的食品合格率——一直在99%以上（今年達到99.9%!）……
對不起，各位！我就是被上面這幾個百分比震住了，——但不是因為我在國外生活了十年，我想，就算是外國人，也不會被震住。正好相反，我被震住，因為我還是一個地地道道的中國人。作為一名中國人，我不會為國家出口食品的合格率達到99.9%而自豪，我也不會為我們國內食品合格率只有85.1%而自卑，可是，我會為我的同胞消費食品的合格率與他們出口給外國人享受的食品合格率相差15個百分點而感到可悲和氣憤！
而且，我還要告訴大家，無論歐洲還是美國，不管日本還是澳洲，他們國家出口到中國的食品合格率絕對不會高於供他們國內自己公民消費食品的合格率，更不會高出15%！！因為這些民眾選舉產生的政府和他們的執政黨都清楚這樣一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
如果用來供外國人消費的出口食品的合格率遠遠高於國內民眾消費食品的合格率，民眾會毫不猶豫地讓那個關心外國人超過自己的國民、注意國際形象而忽略本國國民的感受、重視出口賺外匯而不重視國民身體健康的那個雞巴政府和執政黨滾蛋！
楊恆均 2007-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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