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運拆遷令 百萬流離人

趁著週末深夜,小紅拿起話筒撥通了記者手機:「你今晚過來嗎?聽說明天他們就動工了,再不來就看不到了!」

深夜摸黑,記者向出租車師傅出示了小紅的手札:「三元東橋,到了橋頭別上橋往北拐,看到另座橋,上橋直走,到了西壩河、太陽宮,往西調頭五百米,有個億百萬飯莊,旁邊就是。」經過出租車師傅電詢多次,總算到了北四環內的這片破落戶。

深夜十一點半,站在「望京」社區不遠處,孤月映射空曠的街邊,顯得荒涼而晦澀。「你看北邊那片,上月就拆了」,小紅指著門前不遠處向記者說,「我們院內前排,明天就動工,拆到我這兒,估計不用幾天吧!」

廿四歲的小紅,六年前從黑龍江牡丹江市搭了廿四小時火車來到北京,那年她才高中畢業。到北京謀生,幾乎是東北家鄉許多父母親的願望。不到兩年,弟弟也跟著出來。「家裡沒錢想留北京,沒一技之長,我只能住這兒」,看著月租一百五十元人民幣的小窩,小紅一點不覺委屈。

記者尋著小紅的步伐,摸黑走進胡同底。路上坑坑洞洞,夾雜著一灘灘污水,沒有路燈,照明全靠鄰舍透出的燈光。到巷底老式院內,住了六戶人家。進了北面一間房,這是小紅口中說的「溫暖小窩」。不到八平米空間,除了擺放單人床、五斗櫃、快散掉的電視外,大概就是些小女生的用品了。小紅在這「溫暖小窩」竟窩了六年。

拆房急如火住處沒著落

馬路邊上寫個大紅字「拆」的這片村院,原屬當地生產大隊,房東租給小紅的房原是倉庫。她說,這整片大院住了六、七十戶人家,全是外來人口,上月確定要拆,有些人已找到住處了。像她至今住處沒著落的,還大有人在。

二○○ 一年北京申奧成功後,三年前市府決定了拆遷政策,三年內拆遷戶超過卅萬,動遷的居民可能近百萬。今年初北京更下令,年底前,北五環、東五環、南三環內所有破落村院都要拆,早拆遷的已蓋起大樓,小紅住的這片村院已計畫蓋公園綠地。拆遷戶多數住三環外,不少是早年「農轉非」(農業轉非農業)人口,但更多的是外來流動人口。

外來流動人口成犧牲品

「拆遷對他們影響真的很大」,隔著薄門,院內傳來小孩梳洗聲。外來人口多數做小生意,有時夫妻倆拖個孩子,每月賺那幾百塊錢,孩子還往鄰家東塞西塞的。小院是所有人梳洗的空間,真要洗澡還得花五元去鄰近的浴池。小紅說,「有些人在親戚協助下排上了『經濟適用房』,二十萬人民幣能在五環內買個小居室,但像我們這樣沒戶口外來者,也只能想辦法自己找住處。」

按政府原本規畫,每年「經濟適用房」趕建面積將超過二百萬平方米,很多動遷戶以為終於可以低價擁有住房了。沒想到的是,目前現有的一萬套房源,卻已有五萬戶在排隊,更別說準備排隊的至少還有八萬戶。

補償費談不攏失望自殺

「領導說,為了北京奧運重大任務,什麼犧牲都值得」,院內一位大娘抱怨說,「誰知道放了多少拆遷費到他們口袋裡了!」這位大娘舉拆遷初期的例子說,像窪裡鄉關西莊當初也拆遷了一大片,有些「釘子戶」要求的補償費和官府談不攏,自殺的也有,被抓得更多。官方說法總是,不搬沒問題,等房管局下裁決,你連補償費都拿不到了。就這樣,一片片老房子被夷為平地,管他裡面還住沒住人就斷水斷電。

年久失修的房舍,的確像七○年代破爛的窩棚北京快速發展的現代城市景觀顯得極不協調。小紅住的這個院落倒沒發生什麼糾紛,畢竟這是生產大隊留下的公社。但明天過後究竟落腳什麼地方,這問題已讓小紅失眠了一個月。

一點都不像東北個頭的小紅,前不久才辭掉工作,準備搬到天津和表姊暫住,她想開個小餐館或服飾店。「不可能搬回老家,那兒找工作都不容易」,小紅感嘆的其實是,自己到北京六年毫無成就,回黑龍江沒臉見人。工作不定,房舍又被拆遷,在舉國狂歡慶辦奧運前夕,像小紅這樣的外來人口,卻是另種心情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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