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當海歸, 回國真後悔

2006年夏天回國, 看望先前從美國回北京創業的好兄弟大郎, 本想為今後回國創業打個鋪墊,不想碰上邪門的事情, 經另一位大學同學阿麥的指點。終於瞭解了些國內的營商環境。希望各位打算回國創業的朋友引以為戒。

 

　　大郎在海淀所謂高科技開發區擁有一家小企業。 前幾年電郵問他如何， 回信說「不順，事務繁雜而無用， 有空耗之感」。 言語寥寥，今年回國打算一探究竟，不想正趕上大郎公司按照國家國稅總局要求安裝升級什麼「金稅三期工程」的板卡，大郎的手下搞不定，IT出身的大郎氣急敗壞親自出馬。我也陪同，趁機見識一下「金稅工程」。 按說在美加報稅多年，想想中國的經濟再怎麼厲害也比美國規模小些，這報稅能有多難？報稅軟體能有多複雜？況且在北京天子腳下，國稅局能胡來麼？

　　不想幾天下來，大郎和我都丟盔卸甲，挫折感油然而生。大郎感嘆在北京辦個企業真難，不如還是走人（回美國去）。我也驚呆了，暗中慶幸沒有為宣傳所矇蔽而海歸。臨走，對這個「金稅工程」還是不解，想起同窗阿麥現高就國稅總局某官，於是叫上大郎阿麥吃一頓，在飯桌上跟阿麥好好討教一番後，方才恍然，現把酒席密語摘錄給大家分享。 有志海歸但無背景的兄弟姐妹，看後三思啊。

　　2006年8月30日，地點：北京，中關村某飯館

　　我：阿麥，你好，這位是大郎，也是咱一個學校的。我的好朋友。我過兩天要走了。現在大郎在這裡作生意，以後還請多多關照，就說這兩天的金稅卡，就把我們折騰得夠嗆，還真要跟你討教討教其中的奧妙呢

　　阿麥：好說好說。咱們兩個大學一個宿舍，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再說你們兩個都是海歸，也是國家需要的人才。有事你就吭聲。

　　大郎：阿麥，這次金稅卡的事情，我真是氣不過。我在美國待好些年，老以納稅人自居，回國這幾年還是沒有適應過來，按說國稅局就該為納稅人提供方便、快捷、免費報稅途徑。這是你們的工作，起碼我在美國看到的就是這樣。到了自己國家竟然發現國稅局把自己該干的工作，化整為零，每一步都設卡，步步賣錢。這是什麼事兒?!

　　我：我說阿麥，你們國稅局可真是不地道。這不明擺著貪污嘛。這次借金稅工程不知道又弄了多少。我昨天可看了中央臺新聞，國家出臺了類似「陽光法案」的規定，你們局長弄那麼多錢怎麼向政府說清楚呢？

　　阿麥：嘿。你們倆火氣這麼大。不過我得提醒你們，你們兩個沒有證據，亂嚷嚷得吃官司的。告你個破壞名譽，讓你賠償名譽損失！派稽查大隊去查辦你們！

　　大郎：是阿，您手裡有權，我手裡沒選票，您又當裁判又下場踢球，我們只能幹看著沒轍！

　　我：阿麥啊，我們真是給氣死了。你說這國稅局藉著溫家寶總理的"要加快稅收管理信息化建設"的指示，跟老搭檔「北京四通公司」合作，強令全國用DOS 版列印發票的公司全面升級到WIN98系統。每個納稅公司要給四通公司交3000元左右的升級費。這四通公司又不是通過競標，只是通過局長私下關照這單生意，掙了錢給局長回扣。關鍵是四通的系統作的太差，硬體軟體都不行，我們倆折騰好幾天都裝不上，你說哪有貪污連帶再折騰人的？

　　阿麥：你瞧瞧你們兩個海歸，說話沒有分寸不是，我們局長拿錢你們倆看見啦？

　　大郎：我們是沒有看見，不過我待這兩年，發現國內的給捉住的貪污犯都是這麼干的。首先，看上級有個什麼精神，然後，拿著雞毛當令箭，製造一個所謂的工程，然後把這個工程通過暗箱操作，包給自己親戚或鐵哥們辦的公司，接著向國家和納稅人報一個天價。最後跟自己親戚的公司坐地分贓。這次國稅局肯定也這樣, 要不怎麼會在遍地IT企業的中關村，挑了這麼個和IT技術不搭界的「北京四通新技術產業有限公司」?

　　阿麥:四通公司你也說跟IT不搭邊? 你有沒有搞錯? 四通公司可是國際知名的大公司，我們和它們已經合作10年了。

　　大郎: 你別說四通公司如何如何, 此四通非彼四通。我在網上查了這個公司的情況：

　　阿麥: 這也給你查到了啊? 現在這網路，辦點什麼事情都給傳的到處是。政府就該封了它。

　　我:8月28號那天我和大郎到四通新技術產業有限公司在北京臨時租的地點，專門收錢裝新報稅卡的，稱作"四通金稅服務中心"，地點在北京市海淀區中關村南大街12號（中國農科院內區劃所）。看到的景象可真熱鬧。滿屋子汗流浹背的人，四通人大多像農民工，像街頭收舊電腦的那種，這些來交錢的碩士、博士、公司老總，抱著電腦來裝新卡，尤其是我們這些海歸辦的公司，經常只有幾個人，國稅局的事可是公司的頭等大事，公司老總們親自抱著計算機來，四通農民工愣是裝不上，換了一個又一個人，就是裝不上，他們說，換了四通公司提供的非名牌主板才行，四通的主板要賣2000元，市場上名牌主板才幾百元，那些老總不服氣又開車回去取新主板，有的公司換了3-4塊主板，跑了2-3天，還是裝不上、調不通，氣得老總們要退貨，四通說，交了錢就不能退，你看還強買強賣。有個年紀大的老總氣得破口大罵：「共產黨怎麼還不垮臺！早點垮！」從屋裡到屋外追著四通的人罵。你說說這公司和你們國稅局把人給氣成什麼樣了？要不也不會大庭廣眾大罵政府呀。

　　大郎:聽說國稅局和這個公司合作都10年了，用四通的破爛貨從全國工商企業和國家共騙了多少錢？有個數嗎？估計國稅局長家裡跟剛被抓起來的海軍副司令王守業家裡一樣,冰箱、洗衣機裡都是現金？不過國稅局長比這個副司令還壞，人家王司令光要錢並不折騰人，你們局長把這些碩士、博士、公司老總折騰得不成人樣。居然敢在北京公眾場合大罵共產黨，一定是被折磨得神經出了毛病。你看看你們國稅局自己撈錢，讓共產黨買單，太對不起栽培你們的共產黨了。另外,這些用 DOS版的公司都是國稅局和四通的老客戶，已經為"貪污工程"作過貢獻了，你們國稅局怎麼還不放過他們？依我看呀，國稅局長在貪污犯裡也算最不是東西的那種。人家山賊劫了錢還知道讓道呢。

　　阿麥：哈哈哈，你們兩個挺有趣。哇哇的叫喚半天，還說的挺到點子。好,看在老同學的份上，今天跟你們兩個說道說道。其實我們的計畫還大著呢。中關村這些個肥羊怎麼能隨便放過。以後98版的報稅卡還要升級成WIN2000、WINXP版，還要網上劃款...。呵呵，以前的好處都被前任局長拿走了，現在的局長來了沒幾年還沒餵肥呢，好容易撈上這個肥差，還不趕緊開發新的撈錢工程，你們兩個碰上98版這就受不了了？！以後的工程還多著呢！

　　大郎：可是我就不明白了。首先從節省資源上來說，DOS系統的軟體就干打發票這麼一件事還是很穩定也挺好用的，人家加拿大美國現在很多電力系統的部門還是用DOS平臺處理用戶信息，咱中國打個發票就非要升級到98版？另外，這些個用DOS打發票卡的公司只佔全體公司的12％，又並不妨礙國稅局長的貪污大計。這就像作股票，魚頭魚尾就別吃了，越想抄底就越賠個底兒掉。再說了海淀區這些公司就只想專心作生意，不想和官府囉嗦，可是國稅局要老這麼沒完沒了，犯了眾怒，你也知道北京這塊地方，藏龍臥虎，保不准誰跟宮裡扯上，參你們局長一本...。現在胡溫新政提倡和諧社會，國稅局弄得這麼雞飛狗跳的，恐怕與局長的仕途也不利呀。難道局長大人不想陞官了？

　　阿麥：參局長一本？！扯！哪那麼容易？我們這麼干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都10年了，北京這些企業能拿我們怎麼樣？別看他們碩士、博士海歸的，能怎麼樣？還不是乾生氣！

　　我：阿麥你可別說大話，這屆政府和上屆還是不太一樣，海軍副司令、北京市副市長被抓，貪污犯們總該收斂點，像你們局長這樣猖狂、不知死活地可著勁撈錢，我看是凶多吉少！再說了，徵稅過程中發生的費用以及徵稅官員運作的費用，古今中外不管是集權的也好、民主的也好、封建的也好，任你什麼制度都是國家掏錢。古代這種費用叫火耗。都由國家核銷。不管是萬惡的舊社會，還是罪惡的資本主義，都是國家買單。

　　大郎：咱們國家以前也是國家核銷。到了朱鎔基當總理，實行增值稅，稅務局分成國稅和地稅。國稅收的是增值稅，進國庫，其它稅歸地稅進地方稅庫。這樣一來在徵稅中國稅局的官員們就玩兒出許多花樣，火耗越來越大，規矩也開始壞了，居然讓納稅人稅外交費。現在胡溫執政，溫家寶肯定應該知道這是違法的。

　　阿麥：溫總理當然知道，所以中央決定"在金稅工程三期建設中，原則上中央財政負擔國家稅務總局和國稅系統的投資，地方財政負擔地稅系統的投資」。可是總理不明白的是歷代的貪官那個不是在火耗上作文章？向朝廷少耗多要，我們局長當然也不例外，中華文化嘛，總要繼承，但是像我們局這樣除了向朝廷要，再向納稅人要二茬費用的倒是不多見，算是對中華文化發揚光大吧！哈哈！溫家寶這個笨蛋哪裡能明白這個，看起來我們局長還得陞官！

　　大郎：最氣人就是這樣。照理說只有公司的董事長才能決定公司用什麼樣的操作系統，買什麼公司的產品，也只有公司的領導才能決定公司是用網路劃款還是到銀行在櫃臺交易。難道國稅局長是公司的董事長？！國稅局長憑什麼命令全國的公司統一行動？難道局長是全國所有公司的聯合董事長？！這是根據哪一部法律的哪一條款？這個國稅局長整個一個國稅大亨，他是國稅公司的老闆，自己也該買個四通的WIN98卡向國家報稅，他也是公司老總，我也是老總，他有什麼資格指揮我。原本以為胡溫新政，能動作快點收拾這些貪官，現在看起來還是10年前那樣，裁判下場踢球。毫無改進。不過我就不信了。這國稅局能一直這麼幹？

　　阿麥：你們兩個笨蛋，還海歸呢！在中國還講法律？腦子進水了吧？還公司老總呢！幾千塊錢的事你也在乎！嚷嚷半天，小題大作吧！難怪人家說海歸說話洋氣、穿衣土氣、花錢小氣，想法傻氣。你們兩個真是讓我失望，當初我英語不行，早早死了「雞阿姨」和「豆腐」考試的心。看你們一個個飛躍重洋羨慕的要死，誰知道幾年下來， 這洋書看你們是讀了不少，怎麼個個腦子都秀逗了？

　　大郎：阿麥，我們的感受你就不懂了！我從一個法制的國家回到祖國，在外邊想念家鄉，回家來滿眼看到的都是違法治國的情景，焦慮和失望，你沒法體會的。中國人是世界上最聰明的，如果再有法制，那我們一定會無敵於天下。誰不希望自己的國家強大，但真正的強大，只有在法制之後。才會是持久的、永遠的強大。而不是像現在，好像在一個沒有安全閥的高壓鍋裡，隨時有爆炸的危險。也許上帝懲罰我們中華民族過於聰明勤奮，讓我們在法制的路上走得這麼艱難。當年西方世界從君主制到憲政，英國大憲章的精髓就一句話：「國王也要守法！」。世上最讓人泄氣的事莫過於「官員知法犯法、違法執政而百姓只能幹看著」。既然官員可以違法收費，當然百姓也能違法逃稅，有樣學樣，這種文化代代相傳，熔化在血液中，那這民族還有救嗎？法制的社會是把老百姓武裝到牙齒，採用一切能用的辦法，監督官員，依法治國。哪像你們國稅局，自己可以為所欲為，把納稅人捆得像木乃伊似的，連捆自己的繩子還要自己買？

　　阿麥：你們這些假洋鬼子在這裡慷慨激昂！難道中國這些年一點沒有變化、沒有進步？

　　大郎：當然回國後也是看到種種進步，但這法制方面的變化也實在太慢了，你們國稅局能橫行到現在就是最有力的例證。我開始辦公司時，來吃公司的部門有十幾個，每個部門都要給公司發個證書，都要年檢（一個人一年過一次生日尚且會忘記，十幾個證書分別在不同的日子年檢難免會忘記，那就罰款！）、都要收費，都要填無數的表格，我稱了一下光證書就有5公斤重，我自己也是不聽人勸，決定海歸回國，真是後悔死了。當然胡溫執政以來情況有些變化，吃公司的部門減少了些，手續也大為簡便，尤其是工商、統計、地稅變化更大。地稅的做法可以說基本與國際接軌。只有你們國稅局頂風作案，狂收費不說，手續越來越繁雜。我看那你們國稅局如果再不改變，肯定是壓垮共產黨的最後稻草之一。到時候看你們怎麼辦？

　　阿麥：看你們兩個激動成這樣，我也不跟你們打官腔開玩笑了。你們說的這些我何嘗不知。你們在學校裡面啃「雞阿姨」和「豆腐」的時候，我也沒閑著，咱英語不行就看中文書，我聽說陳希同父子最愛看資治通鑒，我就也找來看。你們兩個說的沒錯，按照史書來看，中國現在這副態勢，除非大改進，否則危險了。不過，我可留了後路。我是出不了國了。 但我孩子培養的不錯，官家的錢貪來了我也沒亂花， 我兒子上的是最好的英語私立學校。將來肯定能順利出去。實在不行也肯定能去成香港。將來情況有變，我孩子肯定能把我帶出去。如果共產黨真垮了，我也不怕，大不了就是天安門廣場換個旗子，我換身制服。咱還是管人的。日本來了不是也要偽軍幫忙嗎？偏你們這些海歸還什麼法製法制的，真TMD不開竅。你說中國什麼時候自己能改好了的？人家不拿刺刀逼著，咱自己能改嗎？人家鬼子說咱中國人是劣等民族其實也有點道理。你說中國5000年歷史，都好幾十個王朝了。每個王朝從興盛到衰敗的歷史都一樣，滅亡的原因也基本相同，可到現在共產黨還在走老路，你說咱不劣等誰劣等。我們局裡面一個老先生說了，下次八國聯軍再進北京的時候，就不是原先那幾位了。人家可能都不惜得打咱，下次進北京估計是什麼越南，菲律賓，蒙古之類的。

　　阿麥：今天跟你們倆吃飯也挺好，雖然聽了一堆抱怨，不過我也找回自信。當初沒有出國讀書我還挺自卑。現在看你們倆，我覺得挺慶幸。起碼我腦子還正常。你們倆花錢請客也不虧。吃一頓飯就明白這麼些個道理，多值！其實你們這些個海歸還就是太高看自己，在國外拿個10來萬薪水還不滿足？你回來還不如不回來呢。大郎你呀，先搞明白形勢再說，等明白了道理進入了體制，你就明白中國也是一個幸福窩，想弄多少錢都行。要是老搞不清楚形勢，死腦筋，趁早回去。免得把國外掙的那點錢全折在北京。你說我說的對不對？你們倆我也就送一句話：「你們還要多學習呢」。這好像是老毛教訓江青時候說的，不過對你們這些傻瓜海歸也適用，你們還別不愛聽。好了，我還有事，要回局裡等著肥羊伸脖子呢。

　　我：？？？

　　大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