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著雞蛋出國 一群農民夢斷美利堅(組圖)

2005-04-15 19:02 放下鋤頭，抹寶寶霜，一個月之內要讓皮膚變白；一根木桿，一人輔助，踩雞蛋表明自己會輕功……從沒出過遠門，只知扛起鋤頭幹活的偏僻山村農民，經過這樣一個月魔鬼訓練後，被「包裝」成身手了得的雜技團演員，準備「出國演出」。

　　在向神秘的中間人繳納了一大筆費用，在領事館簽證時被拒之後，有「演員」感覺出國夢破了，並懷疑這一開始就是一個騙局。

　　出國夢破新聞連續劇

　　第1集 越洋電話牽出出國夢

　　主演：簡豐君及丈夫王德洪身份：農民周建華身份：美國廚師

　　時間：去年至今年

　　地點：德陽市中江縣普興鎮銅鈴村道具：越洋電話

德陽市中江縣普興鎮銅鈴村9組距離成都市100多公里，儘管不是很遠，但是路極為難行。12月21日，我們的採訪車第一次到普興鎮，由於下雨，居然從上午 10時一直走到了下午3時，好幾次還差點衝下山坡。而從普興到銅鈴村的那段「路」，更是崎嶇泥濘，一下雨，據村民說，連走路都像「溜冰」，更不要說過車。 32歲的簡豐君是普興鎮銅鈴村9組人，她的丈夫王德洪目前在廣東打工。這個身材瘦小的農村女子，去過最遠的地方是廣東，還是10多年前去打工。坐在自己破舊的土屋中，她顯得十分沮喪。



周建華

她告訴記者，5年前，鄰居周幫雙的兒子周建華不知通過什麼方式，到美國打工去了。在美國做廚師後，周家迅速致富，還在德陽市購買了住宅。由於周家在銅鈴村的家裡並沒有安裝電話，從2003年開始，每次周建華都會打電話到簡豐君家給自己的父母。

　　「我和周建華是小學同學，我們也經常在越洋電話裡聊天，他說在國外打電話很便宜，我們經常一聊就是一兩個小時。」在電話中，周建華經常向簡豐君說，自己在美國做廚師很賺錢，一個月有3000美元，折合人民幣就有2萬多元，5年下來，自己已經是百萬富翁了。

　　經常通過越洋長途聊天，簡豐君想到美國「賺美元」的心情越來越迫切，她不止一次請求周建華幫忙，也幾次找到周幫雙講述自己的心願。同樣，簡豐君的丈夫王德洪也有類似迫切的想法。

　　周建華十分爽快地答應願意幫簡豐君的忙。2003年9月，他在越洋電話中和簡豐君約定，等到簡、王兩人踏上美國的土地，他們要向周建華支付3萬美元的費用，如果辦不成功，則分文不取。

　　「他給我們說，他幫我們找工作，找住處，過去後王德洪做廚師一個月能賺2000美元，我去培訓一下英語，做waiter（服務員）一個月也有1800多美元，還有小費。」簡豐君稱，當時聽到這些，覺得是個天大的誘惑，實在無法抵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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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集 農民拿到出國護照

　　主演：簡豐君和王德洪、以及劉紅梅、湯克波、鄧種堅身份：「商人」

　　時間：今年9月

　　地點：德陽市區

　　「就從那時開始，我們天天做出國夢。」簡豐君說，周建華今年6月打電話告訴他們，自己正在美國移民局幫他們繳納辦證費用，於是他們將第一筆3000元錢交給了周建華的父親。此後除了拿出幾年來辛苦攢下的2萬元錢，又到處借款陸續交了 10萬元。「當時我們並不知道周建華要以什麼方式將我們辦出去，反正覺得他總有本事搞定。」今年9月，簡豐君和王德洪、以及當地其他也做著出國夢的劉紅梅、湯克波、鄧種堅（以其兄鄧金合身份證辦護照）等人到德陽辦理護照。

　　「當時出入境管理局問我們為啥子要出去，我們都不敢亂說話。」簡豐君稱，她當時說自己是要到美國去做服裝生意，而劉紅梅則是以隨父經商的名義要出國，其他人也是各說各的。不過，護照倒是辦理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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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子燙

第3集 他們將被包裝成雜技演員

　　主演：簡豐君和王德洪及其餘20人身份：農民

　　時間：今年10月9日

　　地點：周建華在德陽的商品房

　　直到2004年10月9日，周建華突然打電話通知簡豐君和王德洪到德陽他購買的商品房處。這裡，兩人見到了其他也想出國的20人，除了劉紅梅、湯克波少數幾個當地人他們認識，其他的從未見過。「聽說有四川、河南、河北、湖北等地方的，都想出去賺大錢。」到了德陽之後，簡豐君等人被告知，他們將被包裝成雜技演員，與其他人一同組成雜技團，以赴美演出的名義出國。而周建華負責從美國發出邀請，這樣，他們就可以到美國駐華使領館簽證。

　　當天，簡豐君等人見到了一位自稱「雜技培訓師」的馬師傅，說負責培訓他們，保證一個月內就能把他們「操」成職業雜技演員。儘管心裏很遲疑，但是由於投入了一大筆錢，大家都很認真。培訓時，20多個人開始分工，簡豐君因為身材嬌小，只有 80多斤，被要求練輕功，踩雞蛋、踩氣球。而劉紅梅則和簡豐君兩人表演二人技巧，王德洪則練習武術，做馬步，身上要站4個人表演動作。其他人還要練習在日光燈管上做引體向上等。

　　馬師傅還叮囑他們，從此以後不能晒太陽，要用寶寶霜塗抹皮膚，要把皮膚養白，也不能再干農活，以免手上長繭。而且還要注重培養「氣質」，要有演員的狀態和樣子，最好多買一些高檔衣服、化妝品來包裝自己，絕不能讓別人看出自己是農民。

　　在德陽的培訓雖然只有一天，簡豐君回憶起當時的情景還是一臉遲疑，但是家底已經掏空了，他們已經無法回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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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集 踩雞蛋化妝苦練演員氣質

　　主演：簡豐君及丈夫身份：農民

　　時間：今年10月至11月地點：中江簡豐君家中道具：雞蛋玻璃杯木桿

　　在簡豐君家中，堂屋中的土牆上被打了一個洞。洞裡還套著一個個木桿。簡豐君介紹，德陽短訓結束後，她們被告知回家分頭操練。因為她練的是輕功，要踩雞蛋、踩氣球。這些必須要求兩人當助手，家裡只有丈夫一個人，沒法練，因此專門把牆打了一個洞，安上木桿，一邊是櫃子，正好撐著輔助練習。

　　為了練習，簡豐君還專門買來4個玻璃杯，將父親去世時收的祭幛拆開，做了四個軟墊安在玻璃杯上，減輕雞蛋的承重力，就成了踩雞蛋的道具。

　　「一開始，我都是練在玻璃杯上踩鵝卵石，來鍛練平衡能力。」簡豐君稱，她一開始心驚膽顫，扶著木桿踩上玻璃杯，一站就是幾個小時，看著鐘數著時間，從早到晚，從不敢偷懶。「每次下來，腳、腰痛得要命，路都走不得，天天都想哭。」

　　石頭踩完後，簡豐君感覺自己初步練就了平衡，於是開始踩雞蛋了。「洋雞蛋皮薄，容易碎，我都拿自己養的土雞下的蛋來練，幾隻雞輪流下蛋全部都拿來踩了，一個月下來還是踩碎了百來個雞蛋。」

　　同樣簡的丈夫也不輕鬆，要練蹲馬步，每天都要把自己舉幾個鐘頭。「腦殼都暈了，生怕摔下來。」

　　對於這些，簡稱都還能接受，畢竟是苦力活，自己一直也在做，但化妝、培養「演員」 氣質，他們夫妻都覺腦殼大。「我從來都沒有用過那些啥子化妝品。」簡豐君拿出蛇油膏、去角質霜、化妝盒等。她稱，為了培養「演員」氣質，一向節儉的她開始花血本，每天往臉上手上塗抹這些她從前認為很奇怪的東西，還學著描眉化妝。

　　為了防晒，把皮膚變白，從那天開始，簡豐君、王德洪一人買了一頂草帽，每天出門都戴，避免太陽直射，也幾乎不再摸鋤頭做農活了。為了讓自己和城裡人更接近，簡豐君還花了40元錢到鎮上去做了有生以來第一次的負離子燙髮，把頭髮拉直。如此包裝一個月，他們總算有了些「演員」的氣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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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集 速成演員新鄉演出

　　主演：簡豐君及10餘人身份：得過國際大獎的演員時間：今年11月初

　　地點：河南新鄉

　　在家苦練了一個月左右，11月1日，簡豐君、王德洪等一干人按照周建華的電話指令，來到了成都。到「紅色年代」附近的一所樓房裡考察練習成果。神秘的馬師傅又出現了，在樓房裡一間滿是塵土的房間裡，20多人輪番上陣表演，接受考察。但是這個馬師傅連聲稱不行，達不到標。於是周建華打電話讓20多人分成兩組，一組在第二天趕赴河南新鄉，一組則留在成都繼續練習。

　　「我第二天去河南了，結果我們幾個人莫名其妙地都成了新鄉雜技團的演員了。」到新鄉第二天，這個臨時的雜技班子就在新鄉民政局老年公寓裡演出，而11月7日的《新鄉日報》還刊登了他們演出的消息和照片。在這則新聞上，寫明「新鄉市雜技藝術表演團赴美演出之前，專門到老年公寓慰問演出。」在報導中，簡豐君、湯克波突然變成「曾在國際國內得過很多獎」，各自有拿手絕活。

　　簡豐君稱，「團」裡的十個人，劉紅梅、湯克波和她以前都從來沒有碰過雜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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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結局

　　美領館拒簽出國夢醒

　　主演：簡豐君及一幫農民身份：「新鄉雜技藝術表演團」和「達州雜技藝術表演團」演員時間：今年11月9日

　　地點：北京、成都美領館

　　11月9日，「新鄉雜技藝術表演團」和「達州雜技藝術表演團」分別到北京和成都簽證。臨簽證前一天，他們分別被要求必須背熟要求回答問題的內容。簡豐君在「包裝」下，家庭住址變成了新鄉市雜技團健康路雜技團家屬院，一直在四川生活。初中都沒有念完的簡豐君，突然成了曾在新鄉市和平路小學就讀，是新鄉市六中的高中畢業生。而且分別在1993年、1998年時去過墨西哥和法國演出。她要背的問題還包括曾經坐過哪班航班出國等等。

　　簡豐君稱自己必須記住團裡人的名字，還必須表現和他們很熟。比如她要記住雜技藝術表演團是1957年創建的，自己是1983年就入團了。他們到美國表演的地方包括「內發達州」（實際為內華達州）和「加州」。她的絕技包括「排椅」、「轉花盤」、「獅子舞」、「輕功踩雞蛋」。「這些我聽都沒聽說過，整整是背了一

　　夜才勉強記住。」

　　而身處成都的王德洪和妻子一樣連夜背台詞，從來沒有去過達州的王德洪被要求記住達州出租車顏色等等問題，而問題的關鍵還在於他們是受美國演出。

　　簽證的結果是兩組均被拒簽。王德洪說，他打聽得知是負責邀請的美國演出公司因為「信譽」不好，以前邀請過的人到了美國就不見了，美國移民局正在調查，因此沒辦法簽下來。

　　簡豐君稱，整個過程中，周建華都在電話中告訴他們，只要到了美國，要不了多久就能拿綠卡，賺大錢，沒幾年就能成百萬富翁。

　　「我們東拼西貸前後給了他十萬元左右。」簡豐君稱，現在全家人債務纍纍，丈夫沒辦法才又出去打工。而現在簽證沒辦下來，他們的「出國夢」才終於醒了。

　　「偷渡」幕後導演 越洋電話自稱受害者

　　「一群農民夢斷美利堅」關鍵人物周建華稱：為幫老鄉的忙，自己又跑腿又花錢，真是冤枉記者調查新鄉演出疑雲重重

　　昨日，記者撥通簡豐君提供的當時要求她們背的新鄉市雜技表演藝術團的工作電話，一名女性接電話後稱記者打錯了，這裡不是雜技團。記者再次撥打時，語音提示為「暫時無法接通」。記者通過新鄉市114查號臺查詢，該號碼是一小靈通電話。

　　記者聯線《新鄉日報》當時做攝影報導的記者，這名記者稱，當時他是經一名朋友介紹去採訪的。新鄉市雜技表演藝術團是一個民間表演團體，屬於私營企業，有當地文化部門發放的表演許可證。當時是該團的一名負責人向他介紹了要出國演出，以及兩名演員曾在國內外獲獎的情況，並沒有出具什麼獲獎證書。

　　記者通過電話找到達州市雜技團團長江明生，據江稱，他們屬於正規團體。上月，團裡確實有演員要出國演出，但是簽證出了點問題沒出去，等到簽證問題解決了還是要出去的。到底有多少演員參與簽證呢？到底是美國哪家演出公司發出的邀請函？江明生稱這個暫時不能告訴記者。但是當記者問江有沒有一個叫做「王德洪」的演員，江明生說他不知道這個人，團裡並沒有這樣一個演員。

　　周建華父母稱沒收到10萬

　　出國這件事，銅鈴村的很多村民都知道。記者在普興鎮採訪時，找到了正打算離家去德陽的周建華父母周幫雙、宋昌珍，當記者問及他們周建華到底是怎麼幫簡豐君等人出國時，周幫雙稱：「不就是打著雜技團的招牌出去嘛。」周稱，他們是為了出國才現學的雜技。至於出國程序到底是怎麼樣的，周幫雙稱自己也不清楚。「反正他們只給過我3萬元錢，哪有10萬元那麼多嘛。」

　　連線美國

　　周建華稱他也是受害者

　　27日，記者打通了周建華在美國的手機，他在電話中稱，自己目前在舊金山一家中餐館當廚師。此前，簡豐君等人拜託自己幫忙辦出國，有個朋友告訴他，有個成都人在美國表演雜技，可以想些辦法辦成這件事。這個人就是馬師傅。「我也不曉得他真名，只是每次都喊他馬哥。」周建華解釋，他只知道這位馬師傅到美國多年，一直在加州等地搞雜技演出，已經入了美國籍了。

　　2004年7月29日，周建華第一次見到了馬師傅。周建華稱，這位馬師傅告訴自己，可以以雜技表演團出國演出的形式將簡豐君等人辦出國。但是要看人，要培訓，成不成不好說。一旦幾人到美國後，每個人需要給馬師傅交納一定費用，但是具體多少「現在不好說」。

　　「我只是一個介紹人，具體的事情都是馬師傅在辦，為了請他出面，我還給他送了禮的。」據周建華講，馬師傅專門到成都來了一趟，對簡豐君等人進行培訓，培訓、包裝內容都是馬師傅的事情，自己並不清楚。至於馬師傅是怎麼找美國的演出公司邀請的，周稱自己確實不瞭解情況。

　　「出國演出的簽證到期又怎麼辦呢？」周建華的回答是「轉身份就是了」。

　　周建華稱，馬師傅在成都時，自己還曾和他聯繫過，但是等他回美國後就一直沒能聯繫上他，聽說是到佛羅里達州演出去了。「其實我還是受害者，為了幫老鄉忙，自己又花了錢，真是冤枉。」據周建華講，他只有馬師傅在成都用的小靈通，但是記者撥打這個89XXXXXX的小靈通，語音提示為「無法接通」。

　　主打評論 荒誕的美國夢

　　如果有人滿臉神秘跑來告訴你：踩破一兩筐雞蛋之後，你的雙腳就會跨進幸福的門檻。

　　你信不？

　　我估計你的反應會和我一樣：順手摸塊板磚，敲上他的腦門－－－醒醒吧，夥計！

　　可這樣漏洞百出的鬼話還真的找到了它忠實的聽眾和追隨者，並且不是一個，是一大群。

　　面對這起以喜劇形式上演的人間悲劇，我不想在此口誅筆伐拙劣劇情可惡的導演者，那是司法機關的事。我痛心的是，在一個虛妄的美國夢摧殘之下，天文數字般的債務將使這十來個家庭慟哭在夢醒後的歲月裡。節衣縮食胼手胝足終其一生，都可能走不出厄運巨大的陰影。這樣的代價，實在太慘痛。

　　我承認，人人都有嚮往美好生活的權利，被鋤頭磨出老繭的手也有權利要求細嫩光潔。但把下半生的幸福無端托付給大洋彼岸自己一無所知的國度，這樣的一相情願縱使僥倖成功也會讓人捏著一把汗。

　　也許，是好萊塢源源不斷湧入的影視作品催生了我們走樣的美國夢。這個聞名世界的造夢工廠有意無意地扮演了美利堅化裝師的角色：這裡富有、包容，出門就可以撞上好事。對還在做著這樣夢想的人們，我有一服清醒劑：去看看《北京人在紐約》和《刮痧》（這兩部作品的作者都是旅美多年的華人，我相信在曲折的劇情裡也深藏著作家自己的影子），當郭燕因語言障礙被困在家裡對著一隻狗傾訴，當王起明抱著最心愛的女兒的屍體喃喃自語「孩子，我們回老家」，當爺爺給感冒的孫子刮痧被警方以虐待兒童罪告上法庭。請想想，有什麼衝動值得我們背井離鄉遠離親人義無反顧地投奔？

　　我始終認為，快樂地生活是種能力，如果你在此處沒擁有這項能力，而只是幻想在世界遙遠的某個地方藏著幸福的密碼。那結局往往就是：以喜劇開始，由悲劇來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