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肅省金塔寺石窟國寶「飛天」大劫案紀實

　　國寶被盜

　　2001年2月8日，金塔寺石窟的業餘文物保護員來到位於半山腰石窟進行每天一次的例行檢查，突然，他看到石窟窗戶上被人鋸開了一個大洞，原來鎖著的門大開，他立即意識到－－出事了。

　　李世清：跑下山打電話報案。

　　案件的現場盜賊留下了做案用的梯子，這些地方原來的雕塑被盜賊整塊地摳了下來，牆上的壁畫被鏟了下來，已經徹底毀壞。和警方一起趕上山的還有時任張掖文物研究所所長的施愛民，他是金塔寺研究的專家，同時也負責金塔寺石窟的管理，看到滿地狼藉的石窟和文物被盜後留下的鏟痕，施愛民禁不住淚流滿面。

　　施愛民：國寶丟失看到非常心痛。

　　文物價值

　　金塔寺石窟始建於十六國時期的北涼，距今已有1600多年的歷史，保存著北梁、北魏、西魏、西夏歷代雕塑、壁畫，其中雕塑270尊，壁畫六百多平方米。這些文物中最具價值的就是這些凌空飛舞的雕塑－－飛天，在文物界，敦煌和金塔寺石窟都因飛天而著名，不同在於「敦煌飛天」是平面的壁畫，而「金塔寺石窟飛天」則是更加具有表現力的立體雕塑，不僅如此，這些飛天雕塑時間上要比敦煌飛天還早300年。可謂是無價的稀世珍寶，這樣的飛天在金塔寺一共只有20來尊，完好的不到10尊。

　　施愛民：金塔寺石窟它保存著北梁、北魏、西魏、還有西夏、元代，壁畫，塑像，塑像是270，壁畫是六百多平方米。可以說是價值連城。

　　敦煌莫高窟那是堪稱世界級的文化藝術寶庫，可金塔寺石窟的文物比莫高窟還要早300年，這價值會有多高？您就掂量掂量吧。那麼，這些珍貴的國寶，怎麼就讓盜賊給偷走了呢？

　　六旬老人守護千年國寶

　　金塔寺石窟修筑在祁連山的一個上百米高的山崖上，處於無人區，不具備生存條件，因此一直無專人看護。守護它的只有一位文物部門聘請的業餘文物保護員，就是報案的李世清。他的報酬是一年365元，平均每天一元錢，這也是這個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平常一年所有的保護經費。

　　施愛民：他的任務是每天上山看看，然後下來。

　　李世清已經年過六旬，但10多年來，有著1600多年歷史的文化瑰寶--金塔寺石窟就只有這麼一位老人守護著。儘管李世清是住的離金塔寺石窟最近的牧民，但是也有7-8公里的路程，而且大部分是常年積雪、陡峭不平的山路，他每天只能上去一次，偶爾也會兩天上去一次，這樣一個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每天的大部分時間都無人看管其間，負責石窟管理的張掖市文物研究所曾經多次向上打報告，申請修建保護站，設專人守護。

　　施愛民：但是沒有實現，還是經費緊張。

　　年過六旬的老人，要看住這個千年國寶，談何容易。讓我們再來看一下當時的犯罪現場，這些盜賊不僅在石窟裡留下了作案用的梯子、錘子、刨刃等工具，還把用完的鋸條扔得滿山坡都是。那麼，從這些線索中，警方能找到這夥文物大盜嗎？

　　金塔寺石窟的國寶丟了，這起案件被列為自1989年敦煌壁畫被盜以來，甘肅省最為嚴重的一起文物大劫案。張掖市公安局迅速成立了一個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專案組，有220名警察參加，其中，有一位是甘肅省公安廳專門派來的神探，他名叫徐捷，要說此人，可了不得，他曾經破獲過多起文物大案，並兩次榮立一等功。接手金塔寺石窟特大文物被盜案之後，徐捷首先仔細清點了盜賊留在現場的做案工具。

破案困難

　　大量遺留在現場的東西中，有一個合格證引起了徐捷的注意，這是盜賊梯子上的合格證，合格證背面印有這種梯子的青海總經銷單位--西寧市某公司。

　　徐捷：沿著張掖到西寧的這條公路沿線進行走訪，一是調查這個饃的出處，第二個就是到西寧，尋找購買工具的地點。

　　這條重要線索讓有著豐富辦案經驗的徐捷感到非常樂觀。

　　徐捷：我想的是，可能是一兩個月，或者是半年時間，就可能把這個案子拿下來。

　　一個星期後，從青海就傳來消息，他們找到了梯子的經銷單位－西寧市的一家工具店，銷售人員回憶買梯子的是兩個30多歲的藏族男子，在買了梯子後，打了一個紅色「大發」出租車離去。但是接下來西寧傳來的消息卻給徐捷澆了一盆冷水，在對西寧市數千輛紅色大發出租車逐一排查後，專案組沒找到那輛紅色大發車。

　　高恩庭：查找情況，查了二十多天，沒有找到。進行了懸賞，也沒有結果。

　　徐捷又請來了模擬畫像專家，根據梯子店銷售人員的描述，用電腦合成出了兩個買梯子嫌疑人的模擬畫像。數十名專案組民警分成四個小組，帶著模擬的畫像在西寧周邊地區十多個州縣、數萬平方公里的牧區內開始了一場規模空前的調查，隨後又擴展到寧夏、陝西等省，就這樣，一年多時間過去了，還是沒有任何結果。

　　高恩庭：有點灰心喪氣，認為咱們當前公安機關的經費這麼緊張，組織這麼多的人，又是車，又是人，經費又緊張，這麼長時間。一點比較可靠的線索沒有。

　　徐捷他們本來以為，案子可以快速拿下，沒想到，梯子的線索斷了，畫像的線索也斷了，一年多時間過去，破案的希望越來越渺茫。國寶飛天是不是已經被賣到海外了？案子會不會變成了無頭案？這個時候，有一個人和警方一樣著急。

　　文保困境

　　案件遲遲沒有進展，包括兩尊飛天在內的九件國寶何時才能追回？甚至是否能夠追回也成了一個未知數，時任張掖文物研究所所長、負責金塔寺石窟管理的施愛民已經不僅僅是感到難過，他的壓力更大。

　　記者：那麼後來這個案子在偵破的過程當中也是一波三折，在將近一年多時間裏，一直是沒有線索。那一年裡面我相信你一定是每天都在琢磨這個事？

　　施愛民：那一年都是提心吊膽，再害怕出事。

　　施愛民害怕出事不只是因為金塔寺只有一個60多歲的業餘文物保護員，同時也因為金塔寺的硬體防護投入太少、設施太簡陋了。金塔寺石窟原來是敞開的， 1964年政府花了幾千元錢用木板把石窟攔了起來，1985年，上級文物部門撥款 1萬元把原來的木板換成了水泥牆和鋼筋窗戶，一直到被盜，石窟再也沒有過其它的安全投入，這也是盜賊靠著鋼鋸和斷線鉗就能輕鬆進入石窟的原因之一。

　　施愛民：咱們就加強文物防範，一方面就是加強對文物的保護力度，亡羊補牢。

　　施愛民的計畫是要在石窟里加裝一層高強度的防護欄和門，這項投入要5萬元左右，幾乎相當於金塔寺這麼多年來所有投入的總和，儘管金塔寺石窟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但是這個報告能不能批下來，施愛民心中也沒有底，他在焦急的等待著。

　　施愛民：咱們的金塔寺呢，就是高原雕，就是元雕和浮雕相結合起來的。

　　記者：當時在一年多時間裏，是不是承受各方面的壓力？

　　施愛民：覺也睡不好，就是考慮這個問題。

　　就在施愛民為國寶的安全提心吊膽的時候，徐捷這邊的偵破工作仍然沒有進展。憑著多年的經驗，他判斷，金塔寺石窟這批文物數量這麼多，不可能無聲無息就出手了。徐捷在耐心等待著，終於他等來了機會。

　　發現國寶

　　很快時間就到了2002年4月份，案件發生已經1年零兩個月了，丟失的飛天等國寶仍然杳無音信，這讓徐捷感到很苦惱。就在這時，一個電話突然打到了甘肅省公安廳。

　　徐捷：詢問有沒有發生這麼一個案子，說是在祁連山裡面被別人偷了一些泥的佛像。

　　電話反映，在拉薩地下文物市場裡，有人兜售從祁連山中弄來的泥佛和雕塑，他的一位朋友就見過其中的一件，是一個穿紅裙子的、泥的雕塑，這個消息讓徐捷興奮不已。

　　徐捷：通過他描述的特徵，他見到的就是咱們的飛天了。因為這個東西在咱們國家來說，他應該是獨一無二的

　　儘管瞭解到這夥人行凶、綁架無惡不作，並且手裡可能有槍，但是為了弄清文物的下落，確保國寶完璧歸趙，徐捷做出了一個冒險的決定。

徐捷：我扮成一個廣東的老闆到西藏去購買文物，就是去做文物生意。

　出發前，徐捷和扮成他保鏢的偵查員辦理了廣東身份證；廳裡還向徐捷的卡上匯入了100萬元，預防犯罪嫌疑人查驗，這100萬元讓徐捷感到沉甸甸的。

　　徐捷：危險的，因為在這個做文物和毒品的都有黑吃黑的。他不知道你是不是，他覺得你有錢，那麼他想把你的錢黑掉，那他把你做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徐捷決定喬裝打扮，引蛇出洞。那麼，他進藏之後，能否找到竊賊，能夠尋回失竊的國寶呢？

　　為了給徐捷進藏打掩護，甘肅省公安廳透過提供線索的甘肅商人，向犯罪團夥遞話說，近期有一位做文物生意的廣東老闆要過來。2002年5月19日，衣著時尚、操一口廣東普通話的徐捷，到達了拉薩，在中間商的安排下，他終於與盜竊金塔寺文物的兩位主犯見面了。

　　見到盜賊

　　見到主犯塔落和旺堆後，對照兩張模擬化像，徐捷肯定，這兩個人毫無疑問就是盜竊國寶飛天的大盜。交易開始了，塔落拿著一個袋子來到了徐捷的房間，這個袋子裡裝的會是金塔寺被盜的國寶飛天嗎？

　　徐捷：他就拿出了一個小銅佛，我一看，說這個東西根本不值錢。

　　盜賊沒有拿來徐捷想要的金塔寺被盜雕塑，這是為什麼呢？

　　徐捷：他實際也是拿這個東西在試探我。

　　第二天，盜賊又把徐捷帶到了外面看貨，但是這一次，徐捷還是沒有看到金塔寺被盜的國寶，盜賊帶她看的東西更差，這時徐捷忍不住了，他做出了一副憤怒的姿態，頭也不會就出門揚長而去，回到賓館，他就對緊跟而來的盜賊發了一通火。

　　徐捷：我說你搞什麼搞嘛，說是有好東西，我說看來看去，都是一堆破爛。

　　但是旺堆此時的反應卻出人意料。

　　徐捷：我用眼角看，他嘴角就露了一絲微笑，其實也是一種竊喜。就是說他感覺到，他的試探兩次，他確實是對我已經相信了。

　　真正的交易終於開始了，塔諾又拿來了一個袋子。

　　徐捷：他小心翼翼地從紙袋裡拿出一個用報紙包的方方的放在床旁，一層一層打開。我的心情是非常激動，它就是那個金塔寺的佛。

　　這時，埋伏在賓館的西藏公安廳民警正在焦急地等著徐捷的暗號。

　　徐捷：我們約定的東西，就說這個東西是真的。那麼外圍的他們都在聽，就是說看我這個等我下半句，等我成交，他們馬上進來，動手了。但是我一直沒有說出下半句。

　　這是一個人贓俱獲的好機會，可是徐捷為什麼要放棄呢？原來，這個塔洛每次回家取文物的時候，都有警察在跟蹤。但是，這個塔洛家裡住的地方實在太隱蔽了，每次警察都跟丟了。所以，金塔寺的文物是不是確實在這兩個人手裡？他們到底把文物藏在哪兒了？都還沒有弄清楚。而徐捷惦記的是國寶飛天。

　　破案

　　徐捷告訴旺堆，他希望看到更值錢的東西，旺堆答應帶徐捷看更好的貨，但是要求按道上的規矩查驗徐捷的資金。眼看時機成熟，徐捷答應了它們的要求。

　　第二天上午，塔落帶著徐捷來到了他的家。在一間很隱蔽的房子裡，徐捷看到了三個紙箱，塔落打開了這些紙箱。

　　徐捷：心已經就跳到嗓子眼裡了，為什麼？因為他的那些包裝的東西啊，那些繩索啊，還有綠毛毯，包括沉澱的棉花，這些東西都跟現場是一致的。這時候他就抱出來，一個一個打開，我就一看，是六件，金塔寺被盜的。

　　看完貨後，塔落準備和徐捷回賓館談價，剛邁出塔落家的門，徐捷就取出一副墨鏡戴上，向戰友們發出了抓捕的信號。

　　徐捷：我們約定好的，我也帶著黑墨鏡，所以他們就直接開始實施抓捕了。出來的時候，當時我也很擔心，因為地形太複雜了，我擔心我們外圍接應的這些同行沒跟上，但是我從巷道裡面轉出以後呢，我看到他們了。所以那時候我的一顆心啊，才落地了。這邊一動手抓捕塔落，那邊在賓館裡等消息的旺堆也被抓獲。

　　在塔落地家裡，共找到了金塔寺的文物十件，有價值連城的綠裙子飛天，但是另一件紅裙子飛天卻不見了蹤影。通過審訊瞭解到，這尊價值連城的飛天竟然被他們通過一個中間人以3萬元的價格買到了尼泊爾。通過這位中間人，這尊稀世國寶也被順利追回。2002年6月的一天，在西藏拉薩，專案組向特地從張掖趕來的文物部門移交了這批文物。隨後，塔落、旺堆兩人在青海找的幫手在青海貴南縣被捕，案件全面告破。

　　被盜的國寶找回來了。可我們注意到，價值連城的綠裙飛天，手臂已經被折斷了。同樣讓我們感覺沉甸甸的，還有這樣一筆賬。偵破工作歷時一年半，張掖市專案組共花了30多萬元，甘肅省公安廳花了11萬元，總共花了將近50萬元，而金塔寺石窟40年全部的安全投入還不到10萬元，只有這次辦案經費的十分之一。每天一元錢的保安經費，怎麼能保證價值連城的國寶的安全呢？如今，被盜文物，經過修復，又恢復了昔日的風采，但是，我們的心還是懸著的，他們現在安全嗎？

　　現狀

　　國寶回來了，經過修復又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上，同時耗資4萬7千元在金塔寺石窟里加裝鋼筋欄杆和門的工程也順利完工。在通往金塔寺的必經之路上，一個耗資 50萬元的保護站已經建了起來，路上還設置了路障，人員、車輛已經不能隨便進出。原來的文物保護員李世清已經成了專職的文物保護員，白天上山巡視、在路口執勤，晚上就住在保護站裡，他的報酬業從原來的每年365元變成了現在的每年2400元。

　　據瞭解，下一步在安全防範方面還將加大投入，208案件後無論是當地政府、還是文物部門都加大了在安全上的投入，但是記者在吉塔寺採訪期間也看到，石窟裡的雕塑、壁畫殘破不堪，一些脫落的破損雕塑被很隨意的放在這裡，無人過問。

　　其實，像金塔寺石窟這樣的文物盜竊案，並不是個例。我這裡有國家文物局提供的兩組數字，2004年全國文物被盜案件的發案次數比2003年上升了 81.8%，而同時，2004年全國發生的重大文物盜竊案，破案率只有20%。不少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都面臨像金塔寺石窟一樣的困境，一方面文物價值連城，一方面，保護經費捉襟見肘，希望我們今天的節目，能夠提醒大家，關注文物的保護投入，為國寶營造一個安全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