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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國夢

 2003-04-19 05:20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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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國了,留在德國了,生了孩子,買了房子了,有了車子了,似乎出國夢圓了,仔細想想不是那麼回事,再回頭去想想當初的出國夢。

  我最初和出國沾邊,還是在我根本沒想到出國的時候。

  那是剛剛恢復高考的第二年,還在農村插隊的我,當然想到這是一條可以離開廣闊天地的生路。便機不可失地抓住了這線生命生機,準備參加高考。可憐我是77年高中畢業,中學是在開門辦學中度過的,具體地說,物理課由工業基礎知識代替(簡稱工基),學的是如何開拖拉機;化學課由農業基礎知識代替(簡稱農基),要掌握的是化肥和農藥的使用。高中甚至有個學期,全班女生到醫院學醫,學打針、學包紮,為的是當赤腳醫生。這樣,中學畢業,也就名正言順地到農村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在這滾一身泥巴,煉一顆紅心的時候,我最盼望的是,不要到水田種水稻,怕螞蟥。最低目標,在農村當上民辦教師,最高目標,離開農村,回城當工人。

  不想,真的可以上大學了,我馬上重新制定目標,最低目標,地區師專,最高目標,鎮江農機學院(以為接受過再教育的人優先)。因為,對我來說,準備考試,並非複習功課,而是重新學習,那是太多的課程。所以,我第一年參加考試落榜,是意料之中的事。第二年我到我姨所在的鎮中學參加補習班,由於想上大學動力巨大(離開農村),用功勤奮不在話下,我姨是物理老師,對我是小灶輔導。當時還有語文竹老師,對我也十分欣賞,說我腦袋機靈得就像男孩子,並說我一定要報廈門大學物理系(竹老師對廈門大學是情有獨鍾),要不然,那兒會有一個位置空著。所以在最高目標之上,填了廈門大學物理系,加上農機學院和師專,就是當時的三個志願。

  高考時我競技狀態好的不得了,超水平發揮,考出了我插隊縣的第一名,專區的第三名,第一志願當然如願以償。感謝我姨的小灶輔導,感謝竹老師的輔導加鼓舞,感謝鎮中學搞一天一個模擬考試。

  超水平發揮之後最大的後果是,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水平,那年廈門大學物理系平均分比北大還高(因為福建高考模擬考試搞得好),我在眾多強手面前,不但沒有最早交卷得最高分,甚至根本不再領先。正在我想不通之際,被告知,我是我們省在高考後就定下的出國人員,到什麼國家還不知道。

  稀裡糊塗地出國離我又很遠,好在我根本就沒想到出國,那些年在國內讀大學,還是很風光的。沐浴在科學的春天,想的是攀登科學高峰,胸前一小小的白校徽,人人都會誇你有出息。

  畢業之後,分配在合肥工大物理系教書,直覺得離攀登科學高峰越來越遠。可周圍卻有人在悄悄地出國,那出國的人遠比戴校徽有出息多了,攀登科學高峰似乎要到美國這樣先進國家才行。不過,我還是沒有把出國和我聯繫起來,沒有海外親戚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英語不怎麼好也是一個原因。

  那時看福建同事W抱著收音機聽美國之音,經常問:你可以聽懂收音機裡的嘰哩呱啦?W有個舅舅在臺灣,他媽媽希望他到美國去,反正有舅舅。W考託福一次又一次,臉是瘦了一圈又一圈,兩年還是三年之後,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到了美國。與此同時,隔壁宿舍還有福建人L,我們只知道她的男朋友在美國。一天她因為到美國拒簽嚎啕大哭,說:「我看球賽都向著美國,早已把美國當作第二故鄉了,根本就沒想到到第二故鄉還會遭到拒絕。」我們看她痛苦的不行,想安慰又不知說什麼,總不能說,美國人不讓你把美國當第二故鄉,安徽人們可是熱烈歡迎我們,就把合肥當成第二故鄉吧。我們心裏想:她是和我們不一樣的,她是屬於美國的。果然,不久,見到她滿面笑容,L終於可以投到美國的懷抱了。

  儘管當時有人悄悄出國,可大隊人馬忙的還是考研究生,雖然當時有人戲稱研究生是「菸酒生」,可考上研究生是把一大批本科生甩在身後的本事,在合肥就近水樓臺考中國科大。上研究生之前,有個本係同事要到美國去,因為她男朋友(和我一個教研室),已經先行一步。臨行前,請同事到家吃餃子,熱騰騰的餃子和滿滿一桌菜,透露出滿心喜悅。我突然覺得出國對我來說:不應該是遙遠不及的事,既然潮流趕了一撥又一撥。上大學了,考研究生了,接下來該是出國了吧。

  那年是1986年,我沒有很快地化心動為行動。我既沒有舅舅也沒有男朋友在國外,光那考試的美元就讓我止步。再說,我所知道的人們出國,都是個別偶然現象,很難能給自己制定一個目標努力。那時,出國還沒形成潮流,出國夢也就做得有一茬沒一茬的。記得在科大讀書時,有人問,想不想出國啊,想啊。怎麼沒有行動啊,沒有人啊。那就去闖啊,不知道如何闖啊。問話人最後說:你出國是想等到天上掉餡餅啊!

  結果,餡餅沒掉下來,我在北京經歷了六四。這一事件,使我真正動了起來,厚著臉皮找人要美元,考什麼託福紀阿姨。那時周圍人問得最多的是:「出去了沒有?」,「什麼時候走的?」,那架勢像是只有出去才能得到解放,才能獲得自由,至於怎麼出去,出去學什麼,都是手段問題,手段是為目的服務的。

  還有讓人費解的是:那些獲得自由的人,很快地忘記了還在水深火熱之中的兄弟姐妹,讓我們羨慕得白天都在作出國夢。

  九十年代初,我拿到德國獎學金,陰差陽錯地來到德國,還以為這兒只是中轉站,卻又一次陰差陽錯地留了下來。這時候,又開始了回國潮。我有時會有氣無力地問自己,還趕不趕潮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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