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又看到何新「闢謠」說自己還活著,沒自殺。我第一個感覺是自己太過早地浪費同情心了。第二個感覺是,他真失算,還不如一直不作聲,保持一個完整的自殺形象;既然他早就進行了精神、靈魂的自殺,現在出來聲明一下那個「植物人」還活著呢,不僅毫無意義,還失掉了一些人因他的「自我消滅」而對他產生的同情心。
何新首次給我留下印象的「自殺」是在10年前,源自日本經濟學家矢吹晉。這位矢先生比較親中國政府,常去北京,和那些有些頭銜、被官方認可的所謂學者們見面。他活該倒霉的是也見了「何新」。
矢教授後來在東京的記者會上說,他去北京和何新匆匆見了一面,隨便聊了聊;但返回日本不久,就看到中國官方《北京週報》刊出長篇的「何新、矢吹晉對談錄」,文中以何新「對談」的口氣,大談社會主義必然戰勝資本主義,世界如何按馬克思主義原理髮展等。這位矢教授矢口否認有這幺個「對談」,他說當時只是簡單地聊了幾句,何新既沒提出要採訪,更沒有說過要「對談」,這完全是憑空捏造!
矢大教授的惱火可想而知,但他畢竟是個知識人,做事不能像中國何那樣,他要按照自己的身份、常識做。於是他耐著性子、忍著怒火,起草了一封信給《北京週報》,說明原委,要求解釋並更正。可《北京週報》絕不和日本人週旋,乾脆不予回音。矢吹晉的「惱火」還沒有吹盡,中國最大的黨報《人民日報》又全文轉載了這篇約一個整版的「對談」,唯一的修改是把矢吹晉的名字換成了「日本經濟學家S教授」。從沒有遇到過這種「待遇」的日本教授憤怒已極,因此在東京召開了記者會,強烈抗議何新和中國新聞界的流氓行為。
矢吹晉的憤怒完全可以理解,他被何新耍了一次流氓,又被中共媒體強姦了兩次。從《人民日報》在轉載時把矢吹晉的名字隱去,說明《北京週報》不僅接到了矢教授的投訴信,而且《人民日報》也知道了這個內情。但為什幺黨報們還這幺流氓呢?
實際上不論《北京週報》還是《人民日報》都不大可能要預謀「陷害」矢教授,因為他是親北京政權的「外國友人、學者」。最大的可能是出於報紙宣傳功能的需要,不得不「犧牲」 一下日本友人,誰叫你做友人了,現在中國的流行語是「殺生宰熟」,專撿身邊距離近的開刀。
何新和黨報合夥做這件事,目的就是要抬高這篇「對談」的權威性。因為「對談」內容多為共產黨對當今世界的意識形態解釋。當然,黨完全可以把它作為「社論」或「本報評論員文章」發表,黨報經常是這幺干的,但當時剛剛經過六四屠殺兩年多,黨的喉舌們也感到有點舌苔厚重,口腔味道太濃,他們的話人們不願聽。在這種時刻,有這幺一篇和外國友人的全面、堅定、肆無忌憚地維護共產黨專制理論的「對談」,對於《人民日報》的上甘嶺們,這等於雷陣雨了。
這份「對談」顯然比黨報直接發社論有更多「優越性」:一是何新官銜是中國社科院副研究員,名字好像挺學術的,不像在天安門廣場上端刺刀捅學生的那些大兵;從這種「學者」嘴裡說出,可以證明中國學術界還是有人堅定支持共產黨的;況且何新不是和解放軍大兵論殺人,而是和日本知名經濟學教授論專制,給人的「啟示」是,連日本都有教授重視何大學者,這樣黨的理論不僅在「國內學術界」得到「迴響」,而且走向了「世界」。
矢教授在記者會上說,他曾一連給《人民日報》寫了三封信,說明真相,要求更正和道歉。但這家黨報連為了禮貌回封信都沒做。其實《人民日報》的做法也可以理解,它回信說什幺呢,在理屈詞窮的情況下,只能裝聾作啞。矢吹晉沒有說他給何新寫過信,在他那裡,何新的行為無異於「自殺」,有必要和「死人」說話嗎?
在中國人裡,堅定維護共產理論的人物一直不少,但像喬木啊、立群啊,雖然拚命往左邊擠,但畢竟「始終如一」,堅持僵化,選擇繼續做「恐龍」,讓拍《朱羅紀公園》的史匹伯格也沒辦法,總不能把人家當作外星人,送到外星球上吧。但即使喬木和立群們也沒有膽量編造一篇和外國友人的「對談」,然後拿到《人民日報》上發表,而且是在矢教授還沒死的情況下。
何新的這次「自殺」在《北京週報》和《人民日報》圈內是任人皆知的;矢教授的信(前後4封)也有很多人看到了。雖然黨報利用了何大學者一把,但何新就像阿拉法特手下那些恐怖組織派出的自殺炸彈烈士似的,炸一把自己也死了。
到底何新是不知道「自殺炸彈」這種事兒玩不得,代價太大,要把自己賠進去;還是何大學者「知識越多越反動」,就不怕玩邪的;為了黨國命運,哪怕丟了靈魂、當「植物人」也在所不惜呢?
既然何新已經出來闢謠,說自己還沒自殺,那我就勸他以後也想開點吧,即使中國的天再翻個個兒,也不必再尋短見了;因為何新早已「自殺」,從我聽到矢吹晉在東京開的那個「葬禮」,就在心裏為他下葬了。安息吧。阿門!
2002年8月12日於紐約 (原載【觀察家】http://observechina.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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