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吕碧城的香江足迹(williamhill官网 )
学贯中西、才情非凡的吕碧城是中国女权先锋,匆匆一生,独来独往,在新闻、文学、佛学和保护生命运动等方面留下不少功绩和美谈。
●吕碧城旅欧时的照片。
“冰雪聪明绝世姿,红泥白雪耐人思。天花散尽尘缘绝,留得人间绝妙词。”七十年前,著名女词人吕碧城(1883—1943)在香港病逝,章太炎夫人汤国梨以此挽诗悼念一代奇女子。
被誉为“女界墨子”、“护生健将”、“近三百年来词家殿军”(词学家龙榆生的赞语)的吕碧城,是中国女权运动和新闻业界的先驱,在文学、佛学和护生运动三方面都各有建树。可惜因战乱连年,加上她不热衷于白话写作和现代文学,以致吕碧城的作品和名字在二次战后被社会淡忘,到近十多年才逐渐为人认识。
三度来港,四三年逝于跑马地
吕碧城与香港缘份非浅,曾三度来港,人生最后阶段也在香港渡过,一九四三年一月廿四日,她在跑马地山光道的东莲觉苑离世,终年六十岁。她在香港留下的雪泥鸿爪至今仍鲜为人知,或被以讹传讹,过往就有香港学者误称她在宝莲禅寺辞世。
笔者近期造访台湾的法鼓佛教学院图书馆,翻阅馆内一批三、四十年代的佛教杂志原装影印本,包括上海的《觉有情半月刊》、《佛学半月刊》及当时由香港东莲觉苑出版的《人海灯》月刊等。从中看到不少吕碧城发表的文章、画作、个人启事、以至悼念她的作品,及由东莲觉苑第二任苑长林楞真公布的吕碧城遗嘱,可说是研究她中、晚年时期的宝藏。
其中一个珍贵发现,是一九三六年六月出版的《人海灯》为成立了一周年的东莲觉苑刊印纪念号,首篇文章就是吕碧城应东莲觉苑创办人何张莲觉居士(香港富商何东的夫人)邀请而撰写的〈莲苑周禧〉,简述东莲觉苑成立的经过及功绩。此外,何张莲觉在一九三八年一月去世后,身在瑞士的吕碧城曾撰文〈何东夫人生西记〉,记述何东夫人的生平及逝世前后的情景,其后又以此文为基础,撰写了一千三百多字的〈何张莲觉居士传〉。引证碧城早于三十年代已经与东莲觉苑有联系,而非外界经常误传的四十年代。
吕碧城──给朋友的遗函
天资聪慧,提倡办女学兴女权
祖籍安徽旌德的吕碧城,出生于书香门第,父亲吕凤岐做过山西学政。她天生聪慧,幼年已有才名,能诗能画。不幸十三岁时,父亲病逝,因无子嗣,家产遭族人霸占,母亲严氏又被匪徒绑架幽禁。她写信向父亲好友两江总督樊增祥求助,母亲才得以脱险。
之后她往天津投靠当官的舅父,一住八年。时值社会新思潮涌现,碧城想外出求学,却遭到思想保守的舅舅反对。她愤而离家出走,到天津《大公报》任职编辑,接连发表了多篇文字激昂的政论和鼓舞人心的诗词佳作,提倡“办女学、开女智、兴女权,才是国家自强之道的根本”,一时竞相与她交往的社会人士络绎不绝,当中包括外号跟她名字一样的京城女革命家秋瑾。二人惺惺相惜,不久秋瑾创办《中国女报》,吕碧城亦投稿支持。秋瑾遇害后多年,身在海外的吕碧城曾用英文撰写一篇《革命女侠秋瑾传》,发表在美国的报章上,传为佳话。
一九○四年底,吕碧城出任官办的北洋女子公学总教习(今称校长)。民国成立后,吕获袁世凯聘为总统府秘书。期间因陪伴病重的母亲寓居上海,跟洋人合办贸易投资,几年间累积丰厚财富。一九一五年,她不满袁氏称帝而辞任总统府秘书,准备出国留学,惟因染病,一九一九年初到香港小住休养,延至翌年九月才到美国哥伦比亚大学修读美术和文学,期间兼任上海《时报》特约记者,将在美国所见所闻发回中国。
她于一九二二年回到上海,出版著作《信芳集》及译作《美利坚建国史纲》。一九二六年秋,她二度出国,到欧美游历,一九二九年寓居英国伦敦期间潜心佛学,开始素食,及把世界各地保护动物的讯息传播回中国,与国内弘一大师和丰子恺等提倡的护生运动相互呼应,致力培养社会尊重生命的风气,消弭人类战争。同年她应国际保护动物会的邀请,出席在维也纳召开的万国保护动物大会及发表演说,倡议成立中国保护动物会,改良残忍的屠宰方法,及把每年十月四日定为动物节。
一九三三年,她已五十岁,重返上海,专注翻译佛经和出版著作。一九三六年曾来香港跑马购置楼房自住,后因楼房有白蚁繁殖,她不忍灭蚁杀生,最终以低价售出物业。中日战争爆发后,她第三度出国避居瑞士,至四○年秋才回到香港。当年十月某日下午,年方十七的方宽烈曾在尖沙咀家中遇上了来访的吕碧诚。那时吕从瑞士来港不久,住在半岛酒店,因她与寓居香港的民国名人叶恭绰相熟,叶便陪她来首度拜访方宽烈的父亲方养秋。方养秋时为香港商界及佛学界知名人士,雅好诗画文学,与吕有不少共同话题。
开创中国保护动物的护生运动
现年届九十高龄的文坛前辈方宽烈对笔者表示,那天因不用上学,便陪着父亲与吕交流了两个多小时。话题主要环绕素食戒杀。他印象较深刻是吕提到人类并没有像动物那般尖锐的牙齿,而且懂得耕种,此可引证人类是天生的素食动物。吕见少年方宽烈亦好文学,便把她的一本著作《欧美之光》及一些个人照片赠与方宽烈,可惜那本书及方家大宅都在日军侵略期间遭战火摧毁。方宽烈记得吕到访时身穿一袭漂亮的西式连身裙,短发,戴着一条宝石项炼,态度随和。她说计划从香港回上海,但方养秋认为当时大陆兵荒马乱,劝她暂居东莲觉苑再作打算,并即时在家中致电林楞真,转达吕的情况。几年后便听闻她病逝,遗嘱将全部财产布施佛学推广,骨灰与面粉混制成小丸,投入海中,与水族结缘。
方宽烈又透露,东莲觉苑设有吕碧城的灵位,以兹纪念。笔者早前亲临东莲觉苑查询,办公室人员表示从未听闻吕碧城的名字,又以非死者家属为由,拒绝查核吕碧城的灵位所在。唯笔者看到办公室外的一个上了锁的玻璃门大书柜内,堆放二十多本吕碧城在一九三九年出版的著作《香光小录》,苑方表示这批书籍只供内部阅览,不对外公开。
一直独身的吕碧城在去世前一个月,开始发信给上海及美国的朋友,嘱咐他们帮忙处理其遗产及遗作。在一九四三年四月出版的《觉有情》半月刊纪念吕碧城专号中,笔者看到吕碧城亲笔书写的一页遗函,内容为:“柏云居士慧鉴,此函寄到时,我已于元月廿四日迁化矣,十一月廿五号寄华侨银行支票四张,一月四号又寄六张,想均收到,印经事拜托拜托。此请净安。吕宝莲谨启(宝莲为吕碧城晚年的法号)”
林楞真居士在另文说明:信中“元月廿四日”是她遵照吕的遗嘱,在吕死后写上再把信函寄出。早吕碧城一年离世的弘一法师(1880—1942)也曾用此形式,寄出致夏丏尊诀别书。《觉有情》编者认为吕是有意效法弘一法师的作为。
思想前卫的吕碧城虽然作风打扮都十分洋派,但旧文学根底深厚,少用白话写作,她临终前的遗作亦是古诗一首:
护首探花亦可哀,平生功绩忍重埋。 匆匆说法谈经后,我到人间只此回。
她此回人间匆匆一行,留下不少功绩和美谈。遗憾的是,她提倡的护生信念,至今在中国大陆仍未发扬光大。虐待、虐杀动物,以至人类的消息不绝,而在中共治下,平民百姓的生命财产尚且缺乏尊重和保障,更遑论动物权益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