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3点,坠崖男子躺在市三医院急诊室。
床头病人卡写着,陈××,男,53岁。
急诊外科徐俊医生正安排护士给病人换盐水,徐医生感叹说:“陈师傅命真大哟,他全身没外伤,就是脱水很严重。昨天送来时非常虚弱,经过补液、输营养等,人一点点在恢复了。”
陈师傅无力地半躺着,脸色黝黑,眼睛布满血丝。他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摇摇晃晃要抓桌上的水瓶,手上皮肤也是干瘪紧绷。
徐医生指给我看:“他现在尿袋里尿液还是深黄色的,是浓缩尿,说明脱水很厉害”。他个子1米75,他说他原先体重160斤,现在一下子瘦了很多。
我把一朵白兰花递给陈师傅,他紧紧捏住白兰花压在鼻子上,深深吸气。闻了好长时间才长长叹出一口气:“好香啊,好香啊,11天了,我在那么臭的地方熬过去了,以后要好好活。”
被困11天他是这样推算出来的
陈师傅是浙江台州人,原在杭州一家学校当厨师,今年5月因慢性腹泻辞职。他来杭州打工多年,独身一人租住在骆家庄某小区已有8年。
陈师傅在杭州没亲戚,联络比较多的只有房东和一位职业是“泡开水”的邻居。
“我一个人住,我出去爬山谁也没说,所以出事后房东也不知道。泡开水的邻居昨天来医院看我,埋怨说怪不得十多天没看到你了。”
坠崖后究竟过了多少天?
陈师傅说得很确定:“我只记得是十一前一天出门的。因为看了都市快报上的国庆天气预报,说9月30日不会下雨,10月4日、5日可能有雨。我29日晚上就定下30日爬山了,印象深。
“至于被困11天,我自己这几天也是过得糊里糊涂。我被消防队员救了后,第一句话说我绝对不是坏人。第二句是问,今天几号了?他们说11日。我自己也很惊讶。
病床头挂了一块新毛巾,桌上有零钱,桌下堆了一袋苹果、面包。陈师傅拍拍身上的睡衣说:“吃的、用的,还有穿的,都是房东昨天来看我给我新买的。我这 11天熬下来,大小便失禁过,整个人臭死了。房东从公安那里知道我住院,从附近他儿子单位里打了两壶热开水,让护工帮我擦身。
陈师傅初中文化,做过小生意,30岁开始做厨师。
心情烦闷上山
山边小便坠崖
陈师傅回忆
那几天我心里烦,所以想去爬山散散心。30日上午吃了早中饭,大概10点50分我打车从骆家庄去北高峰。为了保存体力,我花了30元坐索道上山,原本想想下山应该没问题,真没想到美女峰这么陡啊,差点把我一条命都陡去了。
天色快黑的时候,我到了石人岭那边忽然想小便。也不知道是高血压头晕的缘故,还是恐高,反正脚底板一滑,人就掉下去了。只记得掉下去之前,眼前白茫茫的,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漆黑漆黑了。
一只神奇的包 帮了他不少忙
陈师傅病床底下有一只黄色塑料袋,他说坠崖时的装备基本在里面。
我打开袋子,一股恶臭扑面。
塑料袋里面是一只黑色旅行包、一件灰色冲锋衣、一双胶底皮鞋。
“还有一些大概留在山上了。”陈师傅详细说
这只包里的东西我平时都收拾好的,专门爬山用的。里面有一块一米二长、一人身宽的帆布,垫在屁股下休息用的。中山中路上买的,24块钱。
另外还有一根绳子、蜡烛、打火机、一尺长的水果刀,防野猪的。其他还有一块毛巾、一件雨披。
9月29日那天,我还在包里放了两瓶矿泉水、两只桔子、一只苹果、一听易拉罐啤酒、两个面包。
衣服口袋里装了一只尼龙袋,相当于钱包。没想到摔下去的时候甩出去了,害得我手机没有,打不了110。诺基亚手机是花了2000多买来的。里面还有家门钥匙、助动车(专题)钥匙、身份证。还有我所有的积蓄3700块钱。
这3700块钱,我是到医院后才想起来的。那几天啊,什么钱不钱的,只想着保命,钱一点都没想到。
衣服也救了我,几乎是防水的。上身:背心、棉毛衫、衬衫、冲锋衣。下身:短裤、棉毛裤,是海军陆战队防水裤子。脚上是棉布袜子和皮鞋。
他在山崖下是怎么挺过来的?
陈师傅说起山崖下的日子,一度情绪激动
我醒来时,就知道摔下山了。第一反应,找手机打110,手机没了。想爬上去,天黑,看不见。当时没怕,心想身体底子好,一定能爬出去的,我就闭上眼睛睡,养体力。
天亮了,我看地形,心凉了。树木很密,抬头只有几线阳光射进来。山坡极陡,我用尽全力往上爬,可是爬一步滑三步。
爬了很多次,我又饿又渴,就把苹果留着,把其他带来的点心都吃了。本想吃饱有力气爬出去,可又试了多次,还是没成功。
寻思着往山下爬,但也是很陡,根本不敢动。
我想,单靠自己的力量出去不可能了,只好等有人发现我了。
潮:一把小刀刮出藏身处
堆叠的树皮树叶大概有五六厘米厚,很潮。我选了周围有三棵树的空地,用小刀刮开见到小石子,理出一个人形的一块地,用雨披垫底人躺上去,不喊不动,保存体力。
怕太臭,用小刀挖坑埋大便。
脑子里放电影一样,拼命想看过的特种兵的书。不久前电视上放过“野外求生”,说可以从大象大便里挤水喝,我当时还想,这么恶心我用不到。
冷:帆布当被子
晚上帆布盖身防寒,白天遮脸防蚊。最要紧的是帆布接水。我想,快报说4日5日要下雨的,我时时刻刻盼倾盆大雨啊。水早已不知不觉喝完,哪里想到一直熬到10日才下雨。
帆布上有些露水,我用毛巾吸水,渴了含嘴里。
饿:一只苹果吃了两三天
剩下的那只苹果,只有女人拳头大,我不敢快吃。吃一口,就用袋子扎起来,放进包里,断断续续吃了两三天。
周边有花、有树叶,我怕有毒,不敢吃。后来看到蜜蜂吃花蕊,我想蜜蜂能吃我也能吃,摘来的花能吃进去,但叶子太干,咽不下去。
渴:尿很苦但可以喝
我看过特种兵的书,把青藤劈开,藤条塞进矿泉水瓶子积蓄露水。拼命找,没有藤。不远处有一个水潭,是死水,里面腐烂的叶子有臭味,我不敢喝。
大概是脱水、血糖低,有一天,我大小便失禁。这让我真正开始慌了,我觉得我要死了。
用空矿泉水瓶有意识地接尿。实在渴,喝几口。一共喝了半瓶左右。
原来人的尿那么苦、涩。臭味已闻不出了。
怒:用小刀敲树敲了几百次
我没力气喊,就用小刀敲树干,听到上面有人经过我才敲,有两次上面有人声,我不知道敲了几百下了,没被发现。
我想把蜡烛点起来,烧树,人们看到大火会来救我。转念一想,着火了我烧成烤鸭,也是死啊。
那天夜里,躺着,感觉有野兽窸窸窣窣走过,我屏住呼吸装死,躲过去。
我睡睡醒醒,不知是不是做梦,还隐约听到敲锣声。
天亮时,我很愤怒,把蜡烛和打火机都扔了。
反复想父母
还把怎么烧菜都想了一遍
这么多天我没有哭过。
我人生蛮坎坷的,性格也很坚强。这么多年就一个人过,没有娶老婆也没有孩子。
我亲生父母十多年前去世了。我躺在地上,反复想我的亲生父母和我的养父母,还有其他亲人。我还有个哥哥,联系很少,他在老家。
我还想起我曾经的恋人……
10日来了雨,给了我一点信心。我想起一件听说的事,前年,留下山上有个外地人迷路,两天就死了。我想,我好歹超过2天了,我就只想些开心的事情吧。
我是厨师,我就想象我烧冬瓜汤、南瓜粥、土豆粥。
我假设我买了一只大螃蟹,是葱油好呢?还是红烧好?当然要买黄酒配配。还有,红烧泥鳅这道菜怎么烧才最好吃?
我不吸烟、不搓麻将、不打牌,就爱喝酒。我在家里的时候,左手拿都市快报,右手一瓶黄酒抿两
口。这个时候想,现在能喝点葡萄酒就好了。
后来,又想住大别墅。如果有佣人、花工、老婆……
生死就在这一句了,喊
昨天,大概是下午。我又听到有人的声音了,我用力用刀背敲树枝。奇迹啊,有人问,下面有人吗?我喊不出来。我心一横,生死就在这一句。嘴巴用力吸一口毛巾上的水,用力喊“救命啊!”
山上有人下来了,在五六米外,一个男人说:“你手上有刀,我怕。”我就把刀扔了。
得救后,怎么想?当时麻木了。现在想想蛮感叹的。很遗憾,我不知道救我的人的名字。
因为手机丢了,我现在还没给哥哥打过电话。
陈师傅说,我能活下来,一个是人的本能,还有性格比较坚强。
急诊专家分析获救原因
浙医二院急诊专家张茂说,从医学上讲,陈师傅活下来能说得通,不过他确实不容易。人生命的基本要素是空气、水、食物。如果缺水,只能活3天。
他能熬这么多天,一个是喝了水吃了一些食物,还有就是原本身体内的脂肪和肌肉在供给基本的身体能量。
是不是越胖的人,这样环境下活得越久?
张医生说,不是的,主要看代谢率。一个瘦子,代谢率很低,支持时间也可能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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