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要独自行走之路”,庚信就这样提醒德曼,看着她一个人在黑夜中摸索前行的背影,他默默的追随,却不能紧握她的手。就象歌里唱的那样:“想给你温暖,拥抱不了,想让你依靠,触碰不到,就这样陪你,悄悄的,暮暮朝朝……”
德曼一步一个脚印的,踏着泪水铺满之路,艰难而孤独的前行。只有隐约听到天籁中传来的脚步声,才能感知还有人守候在身旁,却怎么也触摸不到。
“好想看看天与地啊!”在那个严冬将逝遥望春天到来的季节,弥留之际的女王来到洒满阳光的寂静山崖,看大片江山尽收眼底,是她为之付出了一生的新罗国。如释重负般的,回味一生,倍觉凄凉,人生就是一场得与失的平衡,得到至高无上的王位同时,也失去了一个平凡女子的幸福,失去了所有爱着的人。
她跟庚信讲起了许多年前的一个梦。
那是小德曼为解开身世之迷来到新罗的第一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中一位白衣女子抱着她哭,说:“德曼呐,从现在开始,你会很辛苦,还有,你会很痛苦,你将失去你爱的人,会很孤独,比沙漠还要干渴、寂寞。好像拥有了一切,到头来,却一无所有。”那时,她怎么也看不清那个女子的脸。过了许多年之后,就在昨天,女王又见到了那个梦,这回她终于看清了,那个抱着年幼的自己哭的人,正是现在的自己!
回首,看最初的自己仍在那里。为了王者的霸道,为了维护神国正统的延续,德曼的一生正应了那句古语:“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从出生那天起就失去了父母的呵护,被昭火粗糙的象个男孩子一样的带大,深深怜爱着自己的天明公主都没来的及相认,没来的及叫声姐姐就中箭身亡,耗尽了青春把自己带大的乳娘在最危急的时刻用她的生命换来自己绝地中的一线生机,父王病故,母后出家,庚信另娶,毗昙叛乱……
她的每一步前行都是巨痛中爆发的力量,每一个胜利都伴随着苦涩的失去。原本打算和庚信远走高飞,去做平凡而幸福女人,是姐姐的意外被害才使她于悲愤中下定决心:“打败美室,把新罗一口吞掉,颠覆掉这个总是发生不测的国家”。真兴王之后没人能战胜强大的美室,那是美室的时代啊。自己能行吗?她颤抖着登上公主的宝座,战胜恐惧,忍受煎熬,学习治国之道,从此便如她所说的那样:“不想死,心也要活着,我所经受污辱、自责感以及绝望,要全部忍受,要以死之心挺住……”
母亲出家前告诉她:你要自己守护神国和百姓,不可相信任何人,也不可不相信任何人。她就在信任与猜忌之间平衡着所有人,包容着所有人,却不能依赖任何人,她弹精竭虑的处理国事、时时警惕着美室残留势力的叛变,还要抵御敌国的侵犯。紧张与高压令她身心不安,每当躺下的时候,她总是睡不着,不自觉的流泪,心怦怦的跳,觉的内心焦急,心悸不安,似乎有什么事情没有完成,又似乎自己做错了什么。太累了,她多希望有个人能让她依靠,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一处安静的所在。
庚信是那个不断鼓励她前行的人“是为了对付天下无双的美室才站到这里的啊,不要颤抖”,或者说“公主殿下,要相信,要相信自己是对的,要自信,才能挺的住。相信自己才能继续朝前迈进。要独自寻找答案。”无可否认的,是因为有庚信的支持,她才能完成王的使命。
而毗昙是那个允许她放松,不让她紧张,允许她退下来的人。他说“在我面前,你就展示你本来面目吧。”也许是从那个时候起,德曼觉的很欣慰。自从她当上了公主,一切都变了,人们跪在她的面前尊奉她,要她为大业奔走,只有毗昙没有改变,什么都不在意,还是以前那个事不关已的样子,一如既往的给德曼送花,担心时握住她的手抚慰她。每每看到毗昙,德曼总能想起从前的自己,那个也可以无忧无虑,什么都无所谓的自己。此刻,身心疲惫的女王,最后一个愿望就是禅让王位,与毗昙一起离开新罗,去度过安静的余生。
然而上天并没有给她那样的安排。历史上男性的王从来都是嫔妃无数,而女王的婚姻就难办。王位是至高无上的,可是传统的婚姻关系中,男人是天,女人是地。无论哪个男人娶了女王,都会成了一个复杂矛盾的焦点,借助女王而觊觎王位得到神国,谁能保证他没有这样的想法呢。所以明智若庚信,安份为臣不越雷池一步,而执迷的毗昙,选择了做爱人,最终只能死于叛乱,这似乎是一场注定的悲剧。“人依赖一个人活的事情就这么虚无吗?”是啊,那就是女王独自行走之路,可望而不可及的爱情,还有那虚幻的婚姻。
穿越了千年的沧桑之后,我们仿佛看到一个头顶王冠的女子从远古的那岸浓墨重彩而来,微笑时霞光万丈普照大地,轻舞衣袖就甘霖普降泽被万物。而蹙眉低首的一霎那,眼角处晶莹的泪滴好似在诉说,诉说着辉煌背后是倍尝艰辛,诉说着坚强之外的是饮尽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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