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时代读到郁达夫的《雨》,以为神品,觉得明人出来写也不过如此。
我最近读之,没有以前的感觉了,当时的惊艳也不复存在。
对于雨,我爱它的两个季节,春或者秋,而也在我江南的故郡也才有的体会。
江南的故郡,冬日之雨是杂着零星的雪,除了冷还是冷,最后结成冰;夏日的雨滂沱,简直就是龙王的发怒,论不到雨的佳处。雨的清婉,雨的幽远,还是以春秋两季为好。
江南故郡的春雨,带来温润的气候,泥土中落着桃花瓣、李花瓣、梨花瓣,诸天是青的而又有些快乐的明黄。
一落点小雨,便烟雨濛濛起来,徘徊的燕子衔泥做窝,有时衔回一根长的杏花,居民们一般的也更有活力,我却无时不感到精微的青春。
桥头的那株几百年的老榕树长出新叶,槐树的翡翠枝条随风低吟,掉下晶莹剔透的雨珠。
至梧桐花的胜日,满山遍野的花如云如浪,雨可能开始大了一点,因为花的关系感觉雨也成了五色,雨中浓重的花气,实在是可以干干净净的洗透我们凡夫的肺腑。
此时的雨大小合适,一觉醒来,庭院中已不是寂历之声,浮着一片璀璨的幽艳,睡足荼蘼梦亦香,正是这个时候。
我却是最爱秋雨的,江南故郡的秋雨有说不出的一种空远孤寂,且不说我秋日所见的白玉样的乡下的雪藕,路旁扫不尽的松针,晴夜如从玄都跳出来的赤红的月丸,这都不属于它的意境,而是别样的。
那是菊花被雨水清濯了,装花的土盆却倒在一边,菊花的颜色不能金黄,要偏淡为上,纯白也不佳,而是淡白浅红,而这种红以冻色中的发紫发白为妙,如此方是它的写真,我记的雨里的园中诸鸟不集,极有昆曲中青衣行唱的良辰美景奈何天的情调,当头上的大朵的白色的木棉花落下,风光婉约,似若见元人杂剧太真仙子打着雨伞的步步回首,恰可作一番游园惊梦的呆想。
不过江南故郡的秋雨给人比较幽沉的感受,恐怕还不是在名园花亭,方圆百里内的深山老林,此时秋雨中最适合听秋声。
长溪古涧有众多的青笠,夏日未开完的黄色的野花,雨点洒在宽大的笠叶上,与落在残荷不同,更沉静,更悠远,更清逸,更地道,更闻到山中近于旃檀的气味,如果途中遇到一位穿草鞋披草衣又急忙赶路的山民,不知此人生于何地?来自何方?加上他类于宋元之朝的装扮,这些体会就古意盎然起来,如参得南宗的话头,眼目所及全是宋元青山绿水画意的公案。
还有梅雨的时候呢。
老人们端一碗清茶,坐在古槐下看隔壁墙门外的牵牛花,江南的故郡笼在烟雨中。初秋的莲花莲子已经退去,消失了娇娃蕊童的印象,又進了茉莉、枇杷花等氤氲的芬芳,可是在雨中,始终是清淡的,而地上匀着一层如粉的枇杷花粉。
当用新鲜的茉莉花加上薄荷旋以滚汤冲之,略略较量之后,倒入绿瓯,却是一份气味淳和的碧汤,在梅雨季节在江南的故郡,此属高贤《遵生八笺》之一,自不是海上青鸟辈抽象的清修妙论所能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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