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儿一岁零三个月在枇杷山公园拍了张照片,茫然的眼神和双手上举的姿式与《悲惨世界》里的一张插画很相似。插画里,五岁的小珂塞特每日清晨比谁都起得早,穿着破衣捧着大扫把做清洁,大眼睛里盛满了悲哀。看到欣儿的这张照片就会联想到那张插画,就联想到苦命的珂塞特和苦命的欣儿,我的心就蒙上阴影,再次经历苦难。几乎从欣儿落地起,我和她父亲就不曾停止过争斗,老柳甚至怀疑她是他的女儿。所以,这两张如此相像的图片,简直是一种预言,一种宿命,不由得你不相信。我对她说:欣儿呵,你的名字取得这么好,你的妈妈与珂赛特的妈妈芳玎是如此地不同,你可不能有珂塞特一样的命运啊!预言和宿命是顽固的。
欣儿真的很不幸,未满一岁,为了她,我和老柳打了血淋淋的一架。在此之前,我们已经打过两次。第一次。他骂我下流话,而且带上“妈”,我冲上去要打他的嘴巴,他赶紧捉住我的双手,轻声而惊讶地问:“家贞,难道我俩还要打架?”他通常叫我全名,硬生生的,叫我家贞,感觉上特别柔情,我的心被他触动了一下,原来他对婚姻心存厚望,原来他认为我不会耍横打架。手,在空中停了两秒钟,但一想到他并非为爱娶我,他是买商品,我怒火中烧,这骗子该打。我把手抽出来,雨点般在他胸口打起“婆娘捶”来。
第二次,首次滚蛋的三十分钟前,我捏着红薯跳进厨房同柳其畅评理,解释我不会把吃过东西给柳晴,本想伸出手把红薯给他看,他以为我是要打他,用手拨开我,我认为他是要打我,还有什么活头,同他拼命算了。两个人搅成一团打起来。
像个流氓无产者,没有了爱,我一切都没有了,动不动就不想活了,动不动要同他拼,要死一起死。可老柳从未想过要为爱呀不爱呀这类小事而死,他冷静地停手了。和第三次相比,那两次都不算动真格,最多只能算演习,这次才是实战。
八零年底,我第三次滚了出去。春节期间,严妈要回乡探亲,请我自己带女儿。我当时住的是许权伯伯借给我的一个六平米房间,房间太小只能放一张床睡觉,根本没地方煮吃食。为了让严妈休息,我只得抱着欣儿,背起她的奶瓶尿片,回到我的和平路老根据地过年。治平、承兰没话说,热情接待,是我忠实的帮手。
白天,欣儿很乖,对谁都蹬脚挥手笑,谁都可以抱。可是天一黑,她便翻脸不认人,这个不满一岁的小家伙,只用十秒钟盯着我看,便发现我是个假妈妈,于是,她开始不停地哭闹,非要找到她的真妈妈——严婆婆。我抱着她楼上走楼下逛,希求她安静,不要惊动四邻,她却哭得更响。邻居金小妹、杨小妹轮流抱她哄她,开初,她以为真妈驾到,停止哭泣,大眼睛盯住看,安静了十秒钟,发觉受骗上当,又开始大哭大闹,更伤心,哭得更停不下来。
女儿啊,你不知道此时你的妈妈心里有多苦,都四十岁了,没有自己的窝,春节期间,家家团圆,你妈却抱着你这个“小拖斗”往外滚,这种事实在不体面,我们应该尽量掩人耳目,像老鼠一样躲着过日子,哪能这么张扬深怕外人不知道。
欣儿晚上死命地哭闹,无人把她哄得下,白天就死命地睡觉,无论如何弄她不醒,上公园、访亲友,上坡下坎,抱在手上她照睡不误。欣儿是在重复我当婴儿时折磨我妈咪的故技,黑夜白天大颠倒。胡搅了五天,她小脸蛋上的苹果红褪掉了,我给她折磨得头昏脑胀疲惫不堪,走路不慎,脚脖子扭了,螺丝骨肿得老高。
不行,找老柳去,他日子过得这么好,柳欣又不是我带来的拖油瓶!
一声不响,我一个人抱着柳欣,提着她的家当去红星亭坡了。刚在文化宫下车,碰见电大肖老师,见我走路一瘸一瘸的,还抱着女儿,她说:“齐老师,你的脚?我来替你抱。”我俩登上高坡,肖老师准备把女儿抱进房门。
我先跨进去,柳其畅正坐在床边抽烟,他抬头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继续抽。我把熟睡的女儿从肖老师手上接过来放在床上。气冲冲地说:“我带了六天,现在轮到你了。”正欲与肖老师一起离开,老柳霍地站起来,怒吼:“抱回去!我下午要开会!”
蒙在鼓里的肖老师这才恍然大悟,她无意间卷入了一场家庭战争,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进退两难地站在那里。
我知道老柳在撒谎,春节期间开什么会。“不管那么多,柳欣的事大家分担。” “齐家贞,你信不信,你不抱她走,我马上给你抱回去!”柳其畅声音大极了,欣儿被他吓醒,啼哭起来。她这觉睡得很长,我赶忙走过去给她把尿,热腾腾的尿也很长,双方舌战暂停。刚把欣儿放回床上,柳其畅说话了:“这下你好了吧。”不明白此话何意,我齐家贞还是这副倒霉的样子,有什么好不好的,倒是他们右派间,近一年来一直传来传去,平反右派要补工资,老柳心里一直痒痒的,在等待大喜来临。我反唇相讥:“我好没得你好,你要当柳百万了,恭喜你发财。”他不理我,突然冒一句:“蒋忠泉回来了。”我说:“他回来关我什么事!”欣儿还在哭,我弯下身子:“柳欣乖,不哭不哭,妈妈在这里。”
乘我不备,柳其畅突然按住我的头,用拳头朝我头上猛打,一面骂:“蒋忠泉回来了,你好了。蒋忠泉回来了,你好了。”我根本不知道蒋回重庆这事,就算他回来了,我怎么会好?我被柳其畅打得眼冒金星,两只手本能地伸向他拼命乱抓,一面回答:“蒋忠泉回来管我屁相干!”我挣扎着抬起头来还击。慌乱间,他的手晃过我的嘴,我狠命一口咬上去,牙齿感觉到一声“嚓”,赶紧松开了。只听见他在叫:“哎哟,你好狠心,把我手指头咬断了!老子把你打死。”他打得更来劲。我发狂了:“齐家贞不怕死,跟你拼了,打伙(大家)都死。”我乱抓乱打,他跑进厨房,我跟进去,隔壁张婆婆把我挡住了。张婆婆劝老柳:“男不和女斗,你要息气。再打下去,要出事了。” “她齐家贞上门寻衅,我在家过得好好的。” “你王八蛋,是你先出手打人。”
两个四十岁的人,完全不顾脸面当着肖老师和邻居对骂对打,于我,除了上街当众拉尿我不敢,其它的我都不在乎了,可对老柳,做爱都保持高度冷静的人,这种事绝无仅有,今天,他一定有他认为的好理由。
此时,欣儿在床上哭得很厉害,肖老师抱她起来,怕打架的混乱误伤了孩子,赶紧抱着到门外,一面对我喊:“齐老师,聪明人不吃眼前亏,回去算了。”
张婆婆把我拉到门外劝我走,柳其畅也窜出来了,我挣脱张婆婆的手,雄赳赳地朝他揍过去,觉得今天他把我的头打得痛极了,我的本钱没捞够,还要拼,直拼到同归于尽。柳晴见势,赶忙站进我与他父亲中间,尽量用身体把我俩隔开,口里重复喊着:“爸爸。齐阿姨。” 柳其畅被人推开,他一面骂一面退。
在肖老师的劝说下,我也不情愿地撤退了。肖老师抱着欣儿前走,我提着欣儿的东西一瘸一瘸跟后。才下了约十步石梯,柳其畅站在他厨房门口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开始讲话了:“齐家贞枉披一张教师皮,尽干丢脸的事。她自己是从劳改队释放出来的,还在跟劳改队的人绞起。蒋忠泉也是劳改过的,她和他要整我戴绿帽子。嘿!我姓柳的不得饶你,你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此时,红星亭坡上的人都从屋子里冒出来了,到处站着看热闹,好一场难得的春节打闹剧。柳其畅像在观众面前演讲,又像法官当众宣布犯人的罪状。他们人多,都站在坡上,我,肖老师和欣儿在低处,人又少,显得很可怜。他扯到什么“绿帽子”上去了,怪不得对我大打出手。这样左一个蒋忠泉右一个蒋忠泉,无中生有的,气得我吐血,我索性站住不肯走了。大声申辩:“你柳其畅胡说八道,疯狗咬人,你自己才是这种人……”尚未说出下一句,柳其畅朝我扔过来一个大脸盆,“当” 的一声,正好击中我头的右部,我耳朵“嗡”一声响,嘴巴顿时发麻,唾液全无,舌头没有了唾液就不能在口里转动,发硬,我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了。肖老师急得要命,不断重复:“齐老师,聪明人不吃眼前亏,回去算了。你看,女儿哭得这么利害。”我仍然不甘心,老柳如此冤枉羞辱我,我要讲话反驳他,还我清白。可是,嘴张了几次,无论费多大劲,就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只见柳其畅高高在上发表宏论,嘴巴一张一张的,此时,我耳朵也聋了,一个字也听不清。万般无奈之下,我惨败收兵。
肖老师目击这场丑剧,她瘦削的脸变得苍白,送我回家的路上,她不断说:“好吓人呀,好吓人呀!”这场战斗下来,加上最后那个脸盆的一击,我头上留下大小包块无数,痛得几天不敢梳头,想吐,饭也吃不下。几个弟弟弟媳全蒙在鼓里,所有伤痕留在乱麻似的头发林里,看不见。柳其畅则刚相反,他得的是明伤,脸上十数条抓痕,血流满面,指头上还有血迹和牙印“差点被咬断”,罪证一望便知。他去医院看病,医生说:“要是发生在外面,把你的脸相破得这么厉害,你可以到法院告她。”
在柳其畅面前,我没有秘密,为什么坐牢,多久,里面日子咋过,甚至蒋忠泉的姐姐蒋忠梅是公安局的线人等等,一认识他,我就彻底“坦白交待”了。老柳想要对领导忠诚,刚结婚甚至婚前就该汇报齐家贞过去的历史。但他,现在,我们有了纷争,老柳才让单位上下知道,“齐家贞劳改过,她过去叛国投敌,现在还在想方设法出国”。毫无疑问,引起一片公愤,都指责姓齐的。
柳其畅很不愿意我聪明,他之所以选择打我的头,一来伤痕不露,二来收我嚼筋(嘴烈)——脑壳笨了,如何伶牙俐齿,如何当电大老师。
即使打架,也表现出智慧。柳其畅很有心机,这使我想起认识他不久发生的几件事情。七七年元旦那天我胸膜炎痊愈出院。兴国先来,他被美丽的桃花吸引,要去桃花山溜达一下。我躺在床上翻看一本杂志等老柳。他来了,高兴地说你今天的气色很好,弯下身子亲吻我。这是第一次。
奇怪的是,他亲吻我时拼命地把他的口水刮进我的嘴里,我吃了一惊,马上意识到他是担心我的“核武器”传染给他。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多此一举,他完全可以等我痊愈后再亲,又不是过期作废。况且,医生说过胸膜炎不传染。我感到他有点不对劲,但没深思。
兴国去结帐办理出院手续。老柳拿出一厚叠钱给他:“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本来,兴国想拒绝,他早准备够了我的住院费,但盛情难却,他就收下了,只是大大难为了收银员,这扎钞票全是一角一张的,有的很旧很皱,数了好一阵才数完,共十元。
后来,在我对老柳的为人真正有所了解之后,再回顾他的“一点心意”,清楚了他的意图。
柳其畅上餐厅,用出去的经常是五元十元的钞票,都是大钱,那是为了向别人显示他的富有,面子光亮,为我交住院费时他全部用小钱,那是要受惠人清楚,这些钱是他一角一角用血汗换来的,要记住它们来之不易,记住我对你有多么好。这与我小时候在南京玄武湖庙里读到,并且终生不忘的“有心行善,虽善不赏;无心作恶,虽恶不罚”的训导大相径庭。不过,当时的我,已经把他自我美化成理想的情人,不可能看出他的问题。
其实,打架是一件非常丑恶的事情。它不仅把心灵变得丑恶,使你一心想报复,想杀伤对方,连你的面容也变得丑恶,双方都得不偿失。我无法忘记柳其畅站在台上宣布我给他戴了绿帽子罪状时,他那张曾经被我认为挺英俊的脸,变得如此狰狞可怖,而我那张被柳其畅打成七十五分多一点的脸,吵架时也一定变得其丑无比,掉到不及格!
文革,监狱里打人成风的年代,我从未动手打过一次人,到外面社会,我重新做人了,在所谓改革开放时期,我倒要打人了,而且,竟然是和一个被称作“爱人”的人当众对打,这叫什么爱人,双方都不是人!至此,我对“爱人”一词很反感,我从未得到过他的爱,爱人并不相爱,这与老婆偷人,老公嫖妓女一样,都是对“爱人”一词的亵渎。从此我回避用“爱人”这个词提到他。
后来我才知道“绿帽子”的来源。有人告诉柳其畅,他看见“齐家贞和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在路上并肩而行”。“戴眼镜的男人”,老柳认定是蒋忠泉,进而推论,一个孤男,一个寡女,不一拍即合才怪了。事实上,蒋忠泉是个很好的人,对我有过好感,“二十多年前的感情又在我心里蠢蠢欲动了”,可我不,没接嘴,他从此不再提 。
前面已经讲过,五八年,作为代理甘孜公安局局长,蒋忠泉被派去西藏平叛,放走了两个“叛匪头子”,解散了一个劳教队,换得自己坐牢十四年,妻子揣着肚子里的孩子哭着离婚,跟党走了。后来,他因为坚拒姐姐蒋忠梅要他一起为公安局跑二排(当探子耳目)而被姐姐逼离重庆。他到处流浪,又坐过五年牢。此时,一九八一年春节,我尚不知蒋忠泉的下落。
所谓齐家贞和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同行,纯属空穴来风。在重庆,我既无戴眼镜的男性朋友,更不曾与任何男眼镜上过街。为此,我专门仔细观察过路行人,发现拥挤不堪的重庆街头随时可以找到素不相识者粘在一起的同路人。戴眼镜不戴眼镜的男人女人们一起行走,越挤越粘在一起,往往粘在一起好长一段路程才分手,你不知道他粘着你,他不知道你粘着他,分开了,也没有不被粘住的感觉。但是,有心人看过去,就很是那回事。
四年后才得知,蒋忠泉第二次五年刑满出狱后,他忠肝义胆的老同事提供食宿,创造条件让他闭门自学生化学、酿造学等大学教材,成为一名出色的制酒制饮料专家,他的配方获过国家奖,在武汉一家新建的饮料厂担任总工程师。
也是我们打架的四年后,在柳其畅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我倒是真正同蒋忠泉“幽会”过。八五年暑假,我和柳欣去广州探望刘阿姨,父亲老同事的女儿,回渝路上,我们在武汉停留两天,去蒋忠泉的饮料厂看望他。
武汉夏日的“火炉”众所周知,那个晚上热得不得了,我们在阳台上聊天,清晨三点还不退凉。进屋后,睡得很香的欣儿满身是汗,电风扇的风也是热的,对着床吹也没用,蒋忠泉说开着门可能好一点。
那晚,整个一栋新楼,就我们三人,他我和五岁半的女儿。蒋忠泉睡在隔壁,具体哪个房间我不清楚,我习惯睡觉关门。
后来,蒋忠泉来信请我去饮料厂做配料方面的计算工作,相信这份工我胜任愉快,也知道工资福利蒋忠泉肯定会厚待我,如果我去,我和欣儿从此可结束丧家狗似的流浪生活,不再在贫困的泥潭里挣扎。但我谢绝了,不仅因为当时我已有出国打算,怕半路上丢摊子对不起人,更因为瓜田李下要避嫌疑,我不希望蒋忠泉误解我。
电大党政干部班毕业后,我曾有过不上班,留在家里自学中文和英文的念头。可是,不上班,不出卖自己的精力和时间,我就不能养活欣儿和我自己。蒋忠泉来信 “君既有志,我愿相助”,他当时完全有这个能力;郑洪海也早说过,只要我下定决心,他准备做毛线钩针批发给小摊,每月可助我十元;秦放也来信说除了他所有的开支(包括拒绝四哥四嫂一女二夫提议后,四哥四嫂又帮他生了个孩子,他得象征性地付点抚养费),他每月设法挤出五元钱支持我。他们提供的全是无偿帮助,唯其无偿,欠债就太过沉重,不相信今生今世我有能力偿还,我都一一谢绝了。
又想起了《巴黎圣母院》里爱尔梅斯那句话,要是这颗心跳动在他的胸腔里,世界该有多么美好!我这一生真的极其遗憾,爱我的人我不爱,我爱上了一个不爱我的人。
挨了打回和平路,没人注意我头里有包,衣服上有几点血迹,唯一剩下的目击者是柳欣,她差两周才满一岁,既不知父母打架的始末,也不懂那天他父亲对她如何无情——没有抱她一下,甚至没有正眼望她一眼,只当她是一件要赶快扔出去的东西。无人泄密,齐家四兄弟才没有团结一致去把柳其畅痛揍一顿。后来——对不起,我又回红星亭坡去了,我们差一点打第四次架。
女儿三岁,从幼儿园传染回了红眼病,她双眼红肿疼痛,我焦急无比,恨不能一爪帮她把毛病抓掉。听说风油精药到病除,我迫不及待把它点进欣儿眼里,谁知,适得其反,欣儿痛得大叫,在床上乱滚。我吓得手足无措,突然,想起妈咪帮我们用清水洗去掉进眼睛里的石灰沙粒,我如法泡制,欣儿才予得救。
柳其畅心痛地抱着女儿,手指向我大喊:“齐家贞!你信不信,今天我要打你。”欣儿此时已经基本恢复,她马上举起小手:“敢打妈妈!”“她把你的眼睛弄痛了得嘛。”“我的好妈妈。”“喂,你的眼睛还在痛得嘛。”“我的香妈妈。”老柳还不歇嘴:“打你妈妈,她不做事。”欣儿答:“她不做,你就做嘛。”
我一直保持沉默,看父女俩表演。他举起的手放下了,这一次有点开玩笑,我心想,哼,开玩笑也不准,如果他出手打,我肯定不虚(惧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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