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月云女士编写的《“红色”大屠杀》,记叙了文革期间湖南大屠杀中许多令人心惊肉跳的惨剧。下面是其中之一。
1967年8月26日,一个漆黑漆黑的夜晚。
湖南省道县源山沟,一个非常偏僻的地方。这里的人们,对外界滥杀无辜的消息,尚且一无所知。
周群,一位有三个孩子的母亲,横岭中心小学教师,丈夫蒋汉正原来是她的同事,因为是地主崽子,去年被清理出教师队伍,回农村劳动改造。
丈夫前一天被抓走批斗,周群一直提心吊胆,好不容易才迷迷糊糊,伴着3个孩子进入梦乡。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她惊醒,但还未穿好衣服,大队支书唐兴浩和民兵营长蒋文明一群人已闯进屋里。他们凶神恶煞地吼起来:“起来,起来,开会去!”
“带好弟弟妹妹,妈妈一会儿就回来。”离家前,周群又跑回床边,对吓哭的大儿子说。
当她被簇拥到禾场时,只见火光熊熊,几十个民兵个个手拿马刀或鸟统,如狼似虎而立。火光下,她看到了丈夫,被铁丝紧紧地捆着,还有14个地富分子及其子女,个个战战兢兢。
她听见有人对支书说:“蒋汉正还有三个崽仔呢。”于是,党支书又到周群家,连哄带骗,把三个哇哇大哭的孩子也拖到了禾场上。
这时,开始出发。周群虽然是贫农出身,但因为是地主崽子的媳妇,也被捆起了双手。三个孩子不住哭啼着跟在后边。周群以为要被押到区里去,但到木枫山,支书唐兴浩便下令停止前进,就地集中。
唐兴浩威风凛凛,高声宣布:“我们贫下中农最高法院,今天判你们死刑!”
私设最高法院,不调查、不审讯,判你没商量——这又是一大奇迹。但却是毛泽东“大乱天下”的方针和“以阶级斗争为纲”治国纲领合乎逻辑的自然结果。
处决的方法,叫做“丢硝眼”,又是一大奇闻。即从上面洞口推下布满笋石、深不见底的溶洞。
开始行刑!——支书唐兴浩点一个名,民兵牵过去一名“死囚”。
……
又一声吼“蒋汉正!”
两个民兵大汉象拖一只将要屠宰的羔羊,拴着他,拉着他。蒋汉正没有反抗,也无力反抗。他那凄楚的眼神,望着可怜的妻子,可怜的儿女。
“爸爸!爸爸!”儿女们死命地哭喊。周群疯也似地想扑上去,但被强盗似的大汉恶狠狠地推了回去。
……
“周群!”一声狼嚎!她是第八个死囚。
三个儿女“妈妈妈妈”,凄惨欲绝的哭喊声令每一个人心肺震颤。可是,如豺似狼的恶汉却凶狠地推开了孩子。
周群没有哭,她不能在孩子面前哭,她哄孩子说:“妈妈一会就回来。”
硝眼洞口,凉风嗖嗖,阴气碜人,黑古隆咚。
“跪下!”两条恶汉将周群按到地上,对准后脑壳一根钢钎打下去,跟着飞起一脚,踢向黑暗的地狱。
……不知过了多久,周群听见“妈妈”的叫声,她醒了过来。
原来,她的三个儿女连同一个四岁的女“狗崽子”也被扔下了硝眼。因为有人垫底,他们都没有死。大女儿给她解开了捆手的麻绳。
第二天,有人往硝眼里扔石头,周群和大女儿连躲带滚,跌到了底层。周群惊异地发现,丈夫和另两个孩子都在这里。在死人堆里,他们一家竟然都活着!—— 一家人从洞外的地狱移到了洞里的地狱里,又团聚了!
在黑古隆冬的地洞里,一家人拥在一起,哭啊哭!却又不敢放声哭——在毛泽东的地狱里,哭都不敢放声哭!
蒋汉正被铁丝捆住,怎么也解不开。孩子不住地喊渴喊饿。周群五内俱焚,但却万般无奈。
蒋汉正已精神失常,喉头不断糯动,嘴里念念有词。周群抓住丈夫:“汉正,你清醒一点,清醒一点!”
蒋汉正立刻默不作声,直挺挺地倒下去。
不知过了几天,孩子们渐渐不动。——大儿子先去世,小儿子也死了,大女儿也死了。
奄奄一息的蒋汉正要水喝。周群脱下一件衣服,在水里浸湿,拧水给他喝。他喉头动了几下,没有咽下水,头一歪,也死了。——在洞中地狱里团聚的一家五口人,只剩下了周群一人。
最后,周群被两个学生救了出来。她在“黑洞”里过了整整七天七夜。
但是,从洞中地狱出来,到洞外仍是地狱。周群还不断地遭到追捕。
罪过!罪过!——谁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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