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遗留石雕一瞥(图)
在东钱湖的凤凰山麓,我们看到了震撼人心的南宋石刻群。这些栩栩如生、立于山野之中的石刻像,在经历了近千年的风雨沧桑之后,仍然无比鲜活。他们以静默无语的姿态,向我们展示着一个王朝的兴衰和一段光阴的故事……
说起来,这已经是第二次去往南宋石刻公园了。
第一次是暮春四月的一个傍晚,与三五好友在东钱湖畔兜兜转转,于无意间闯入了这一片领地。刹那间,原本说说笑笑的我们陷入了沉默。这些静立无言、栩栩如生的石刻,有着直击心灵的力量,那一刻的情形,只能用震撼来形容。而这一次,却是在初秋的早晨,东钱湖上缭绕的晨雾和冉冉升起的一轮红日,让我们有种诗意的感动。和第一次所不同的是,这一次,我们不仅是带着一种欣赏的眼光,更是带着一颗探寻之心。沿着山坡上的石阶,我们逐级而上,走进历史的深处。
史氏家族荣耀的见证
中国的石刻作品基本都集中在佛教石窟和皇家陵园,但南宋是个例外。偏安江南的南宋帝王,梦想身后能安息到河南巩县的宋皇陵,因此南宋皇室身后都草草暂厝,没有留下能代表这一时代风格的宏大陵园石刻。不过在东钱湖畔,却集中了我国南宋时期规模最大、数量最多、雕刻最精的墓道石刻。这一切,要归功于荣耀一时的史氏家族。
在南宋短短的150年历史中,史氏家族堪称是第一大名门望族。在史家师、水、弥、之、卿、孙六代人中,出现了父子同进士、兄弟同进士、三代同宰相的盛况。至今,宁波民间仍有“一门三宰相,四世两封王”、“五尚书、七十二进士”、“满朝文武,半出史家”的民谚流传。
史家的这三位宰相分别是:史浩、史弥远、史嵩之。
史浩,字直翁,鄞县人,南宋绍兴十五年(1145)进土,任余姚县尉、温州教授,由太学正升国子博士,两度任右丞相。他竭力举荐人才,著名的有陆游、朱熹,还有杨简、陆九渊、叶适、张浚、张涛、辛次膺、周葵、王十朋等人都曾受到过他的举荐。史浩最值得称颂的是他上任宰相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为民族英雄岳飞昭雪,并将一些贬谪至死的主战人士平反。史浩虽然两度为相,但他累计在位时间仅13个月。
史弥远为史浩之子,官至右丞相。史弥远为相26年,辅佐了南宋两代皇帝。不过史弥远在民间的口碑可远不如他的父亲,有人说他在位时大权独揽,对金采取屈服妥协的政策,对南宋人民则疯狂掠夺。
其实说起这史弥远,还有一段颇有意思的历史典故。当年的史弥远虽然独居相位,但也惧怕树大招风。晚年时,他想在家乡找一块好墓地作为归宿。为找墓地,他召集许多风水先生,最终看中了阿育王寺这块“八吉祥六殊胜地”。史弥远觉得很合心意,便下令在当年中秋节后拆寺建坟。阿育王寺和尚听到这个消息,急得如同热锅蚂蚁,而阿育王寺方丈更是六神无主,这时有个叫师范的小和尚说他有办法保护寺院。小和尚得到方丈允准,到了南宋都城临安,在一个月高风黑的夜晚,在城门、宫墙、大街都贴着这样一张诗单:“育王一块地,常冒天子气;丞相要做坟,不知主何意?”临安百姓对史弥远大权独揽早有怨意,见了诗单后便纷纷传说:“史弥远要霸占天子气,要谋皇篡位了”,消息传进皇宫,理宗素知史弥远为人,过去他一手遮天帮他坐上了皇位,如今也难保史弥远不会篡夺皇位。便把史弥远宣进皇宫,查问此事。史弥远也怕皇上翻脸,不光富贵保不住,怕还有灭九族之祸。于是,赶紧撒谎道:“臣的坟墓早已选在东钱湖大慈山了,诗单无中生有,望万岁明察。”这样一来,阿育王寺被保留下来,史弥远的坟墓也真的到了东钱湖的大慈山。
史嵩之为史弥远的侄子,是史家的第三位宰相,身为武将的他一生耿直,在当时就颇受土大夫盛赞,对军事有远谋亦有才干。身为名门之后,亲自请求到最危险的前线带兵打仗,出生入死,豪气干云。
今天我们所看到的南宋石刻群,其实就是史氏家族的墓葬遗址。史氏家族在其最鼎盛时,呼风唤雨、风头无俩,死后他们便在自己的墓前放上这一尊尊文臣武将、蹲虎立马,目的就是让家族的荣光得以延续。恐怕有一点他们没有料到,当初的这一虚荣举动,却给后人留下了一笔宝贵的财富。他们的墓道石刻,填补了我国南宋时期美术史、文物考古史、雕刻艺术史的研究空白。
凝固的历史
雕塑,是凝固的历史。于是,站在这些栩栩如生的石刻之前,仔细端详他们的神情举止,便变成了与历史的对话。
南宋石刻公园内有三座石碑坊,分别代表了南宋、明代和清代的风格。而大量的石刻雕像,便被摆放在这些牌坊的周围。南宋石刻以造型准确,形体多样表情生动而著称。园中的武将、文臣、蹲虎、立马、跪羊,分别象征着勇、忠、节、义、孝,相当鲜明地再现了当时的历史人文景观。
南宋虽然偏安一隅,然而战争与防御一直是这个时代的主题。在南宋石刻造像中,最明显地表现出造像工匠对于将军武备的重视。绝大多数武将的铠甲兵器,都精雕细刻,栩栩如生。这种写实的功夫,为历史石刻武将中的佼佼者。但是在南宋北伐失败后对收复失地的无望心态,以及缺少悍将的江南,武士文相、北人南相是当时的一大特点,因此石刻中的武将都是一副儒将之风。内文外武,心文形武,是南宋石刻武将的一大特色。
石刻中的文臣,大多心怀惴惴,谨慎低调,表情含蓄,慈祥和蔼,表现了文臣士大夫很高的内涵和修养,反映了当时社会的人格意识和审美标准。
骨气偏弱的南宋,在其雕塑风格上也体现了这一特点。不仅文臣武将一派儒雅之像,石刻中的瑞兽,也无不给人以驯服温顺的感觉。虎不威、马不烈、羊不犟。也难怪,有人说这里的老虎不是老虎,而是病猫。令我们印象最为深刻的是这里的马,有雌雄之分。雌马上刻有石榴,代表着多子多福。雄马上则刻着牡丹,代表着大富大贵。不管是雌马还是雄马,表情大多温和,仔细端详,似乎还带着笑意。
南宋石刻公园中的石刻对雕塑的技法和细节十分的讲究,这一点尤其体现在人物的服饰上。人物衣褶带纹的线刻,没有一根不合理的线条,没有一根只用于勾勒轮廓的线条,所有的线刻都忠于造型的真实性。但是在真实之中,却有洗炼的概括,衣褶组织粗中有细,简中存繁,干脆简洁却有回味之处。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处理都——与实物对位,在纹样的装饰中,石刻手法十分大胆,不同的人物,服饰上的纹样也有所不同,有的是“米”字形的,有的是“人”字形的。瑞兽的形体常常被局部抽象变形,雄虎的花纹以云状或者叶状纹,这种突破常在不经意之处,却极具艺术的魅力。
无言石刻 悲情南宋
不得不说,南宋是一个悲情的朝代。而悲剧的起因,则是因为他骨子里的软弱无能与安于现状的不思进取。虽然南宋时期,中国的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都达到了一个新的顶峰,但是富国弱军的治国方针,注定是难以抵抗外侵的。史家三代任宰相时,是南宋历史上最重要的时期。这之后,从度宗时代起,南宋就江河日下,迅速地走完了其最后的十四年凄凉时光。
在南宋石刻公园展览馆的最末,我们看到了陆秀夫携帝投海图,它昭示着南宋的最后覆灭。公元1279年,元军数万人追杀南宋末代小皇帝赵昺到崖门,他们切断了宋军的粮水补给线,轮番攻杀,并利用海水潮汐涨落,趁机前后夹攻,宋军官兵浴血奋战,但抵挡不住元军的猛烈进攻,宋军大败。兵败如山倒,后宫和大臣们大多数相继投海而死,陆秀夫护驾怕皇帝被俘受辱,便先让妻子投海自尽,然后背着幼王赵呙投海殉国,杨太后得知幼帝已死,也投海身亡。当时浮尸在海面上就有10多万人,残骸盈海,浮尸塞流,大宋江山就此亡国在崖门的血海之中。
风烟俱净,南宋的风雨血腥最终融化在脉脉温情的西湖水之中,而盛极一时的史氏家族,则选择了永久地沉睡在东钱湖畔。江山社稷,国恨家仇,英雄美人,不管是绚丽的还是悲苦的,最终都归于这汪宁静的湖水和这片沉默的土地。只有静立于湖畔的这些石刻,以千年如一日的姿态,向路过的人们展示着属于那个时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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