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年纪念国庆,同二○○八年举办奥运一样,搞形式主义很厉害,表现得很突出,过去好多年没有这样搞过。但是,在宣传个人崇拜这一方面,又重复了毛泽东、林彪、"四人帮"搞的那一套形式主义的东西,也是当年的红卫兵、今天的宣传部门领导人过去所习惯的方式。
纪念国庆六十周年主要是树立邓小平、江泽民、胡锦涛的个人威信,宣传强调"个人专政"。任何一届国庆活动的设计,没有像二○○九年国庆这样,在游行中突出这三个人,作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代表人物。马恩列斯的画像没有了,似乎中共只有中国特色;留下了毛泽东和孙中山的画像,似乎继承了中国民主革命的正统。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就这三个人是正式代表。似乎革命、解放前的孙、毛和建国前三十年的毛、邓,后三十年的邓、江、胡,就主导了中国历史。
"六四"以后,中共宣传的最大特点和最大变化是突出宣传个人崇拜。从一九七六年打倒"四人帮"以后,批判"两个凡是",批判林彪、"四人帮",大树特树毛泽东的个人迷信,到组织讨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都是为了淡化个人崇拜。当时邓小平真心支持胡耀邦批判个人崇拜,是为了自己的平反,矛头实际上对着"英明领袖"华国锋。华国锋也提出不要宣传他个人。邓小平自己也多次批判个人崇拜,不让宣传他个人,保持低调。
但是,一九八九年"六四"之后,邓小平公然自封是"核心",不仅是第一代领导成员,更是第二代领导的"核心",违反了毛泽东"核心是自然形成的"的教导。
今后将强化个人专政
邓小平口头上反对毛泽东、华国锋的个人崇拜、个人集权,但是实际上大搞个人集权,公然剥夺陈云的发言权,不同意开常委会,认为是"两个聋子"的对话,最后干脆转告陈云"只有一个婆婆",把陈云的"婆婆嘴"封杀了。他还总结了个人集权的规律:"毛主席在,毛主席说了算;我在,我说了算;什么时候你(江泽民)说了算,我就放心了。"这样,江泽民、胡锦涛就接过了邓小平遗传下来的个人集权的接力棒,跟着邓小平的轨迹跑。突出个人、宣传个人,集中表现在今年国庆的安排上,游行队伍的方阵中出现了死去的邓小平和活着的江泽民、胡锦涛的巨幅画像,违反了党中央关于反对个人崇拜的一些具体规定。江泽民、胡锦涛在国庆晚会上,还下台同演员群众一起跳舞联欢,是过去没有的新形式,其目的仍旧是强调个人、宣传个人,为个人集权造势。
因此,一九七六年打倒"四人帮"以后党内减弱了的个人集权、个人专政现象,一九八九年"六四"以后,邓小平又开始恢复和加强了个人崇拜、个人专政的恶劣传统。而到了二○○九年国庆,公然抬出活人偶像,重新大肆宣传个人崇拜,为个人集权造势。这预示著在中国将出现新一轮的个人专政、个人集权、个人崇拜的新高潮。这样,中国的政治体制改革在近中期内,很难设想会有所前进,很有可能继续后退,或者进一步、退两步。
"主义治国"会出大问题
我不赞成"主义治国"。不论什么主义,列宁主义也好,斯大林主义也好,都治不好国。以主义来治国是不成功的。治国就得用民主、法制、人权等人类共同创造的成果,采用普世价值的成功经验。英国、美国都不是采用某一个主义、依靠某一个人来治国的。
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批判分析资本主义社会初期的矛盾与问题,特别对资本原始积累的残酷性、野蛮性,有深刻的见解;但是,作为政治经济学批判的学术著作,分析的对象与结论都有时间性,受一定的地点、条件、时间的制约。马克思本人前后也有不同看法,晚年修正了早年对资本主义社会的判断。学术研究与主义信仰有所不同,信仰某种主义可以终生不渝,把信仰放之四海而不变。但是学术研究成果要根据实际情况变化而改变,依据具体时间、空间、条件而改变和发展。马克思是严谨的学者,他本人就不承认他是马克思主义者。
马克思一生从事革命的主要实践,是提供革命理论和革命纲领,而没有夺取政权、掌握政权,缺乏执政、当政的实践,也没有讲过用什么主义来执政。列宁在十月革命后执政了,但是列宁也没有讲过列宁主义。列宁死后,斯大林写出《列宁主义的基础》,以列宁主义继承人自居,走向个人崇拜、个人专政。以"主义"治国为旗号,自认为是某个主义的旗手、继承人、接班人、第几代领导核心,就必然走向把革命主义化、革命宗教化,一步步陷入个人崇拜、个人专政的泥坑,最后使党和国家出大问题。因为,靠一个人来解释或提出某个主义来治国,以主义的教条来指导处理现代大国极为复杂的经济、政治、社会、文化等问题,肯定会指挥混乱,一定会出大问题。苏联失败的历史、中国大跃进和文革的巨大死亡,就是主义治国带来的大悲剧,这是血的教训。
接班人要以史为鉴
历史是人民创造的,人民是改变、改造历史的动力,创造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主人;绝对不是主义和党的领袖创造历史,而是时代潮流和人民群众推动历史前进。把历史的进步归功于一个人或者三个人的理论与宣传表演,绝对不是历史唯物主义,而是英雄创造历史的唯心主义。
历史是曲折的、斗争是复杂的。对未来,不可能准确预测,只能估计发展方向。如果能够准确预测未来,那么计划经济就是最好的经济手段。对历史只能研究发展趋势。历史受多种复杂因素影响,很多分力按力的平行四边形法则形成的合力,它同各个分力的方向并不一致。因为,历史绝不是也不可能由某一个人设计。如果有哪一个人自以为很聪明,幻想由自己按主义设计出历史,那么,很可能是设计不好,带来灾难。当年毛泽东按主义设计了人民公社制度,三千八百万中国农民通过这座走向共产主义天堂的桥梁,默默地成为饿死鬼进了地狱。这就是"主义治国"的历史悲剧,值得后来的接班人接受教训,以史为鉴。
国内外对中共政改压力减轻
一九八九年"六四"以后的二十年,中国的政改停顿了。在金融危机发生以后,中国政治体制改革的压力减轻了。国际上的金融危机使不少资本主义国家自顾不暇,有求于中国,而不像过去在人权上压中国,逼中国政改,因为美国有一万亿美元的国债在中国手中,害怕撤出去。实际上,中国人撤不出来,也不敢撤出来。欧盟、日本等也在忙于应对本国金融危机,在经济上对中国抱着同舟共济的希望。大大小小的资本主义国家都不愿在人权、政改上压中国。国内对政改的压力也减弱了,对于知识分子、青年学生和中产阶级等原来盼望政改的群体,在经济上、生活上给予了一定的照顾,改变了二十年前"搞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拿手术刀的不如拿杀猪刀、剃头刀的"、脑体劳动收入倒挂的局面。福利分房和贷款购房的政策使公务员、知识分子居者有其房,工资、课题费、讲演费、补贴使收入成倍或几倍提高,多数满足于现状,自愿成为"天鹅绒牢房"中的房奴、车奴,追求收入,淡化或放弃了政治要求。可以说,"六四"最大的后遗症是使知识分子、青年学生失去了政治热情,因此,国内的政改压力大为减轻。《○八宪章》的起草者被逮捕、被警告、被拘审,网络、报刊、图书的审查、处罚制度的加强,也使追求人权、民主、自由的推动政改活动受到了强有力的压制,难于再发动一九八九年那种规模的群众性政治运动。虽然地区性局部性的群体性事件每年达到几万起,甚至出现湖北、贵州、云南、甘肃等地的大规模冲击政府和造成伤亡的事件,但是口号主要是经济性,而非政治性。政府以暴力加金钱,处理几个替罪羊,软硬两手即可缓解矛盾或掩饰糊弄过去,保住暂时稳定。因此,国内的政改压力并未逐渐强烈,而是相对弱化。而没有压力,不会改革;没有国内、国际的政治压力,中国的政治体制改革不会启动。
胡锦涛对政改说而不做
胡锦涛关于政治体制改革的讲话,确实讲过一些好话,但是,只讲不做,没有兑现。四中全会之前,胡锦涛讲得不错:要在实践中学习民主、学习中实践民主;也讲过中共是学习型政党。既然是要学习,就说明中国共产党在政治上不成熟、不完善,要学习和实践民主这种普世价值。他在党校讲了,讲话也登了报,但是他并没有落实,没有实践。甚至实践中学习民主的话,在四中全会决议中也没有采用,党的正式决议不用他讲的好话,反而在决议中加上了要分清"资本主义民主和社会主义民主"的界限。不知刘云山、胡锦涛能不能分得清,反正老百姓搞不清。社会主义民主和无产阶级专政,到底是不是自相矛盾,反正新干部、老干部也搞不清楚。
中国目前没有政改迹象
由于对中国政改的内外压力减轻了,现在没有政改迹象。但是,这只是暂时减轻了压力。社会多年积累的矛盾极为复杂,特权阶级极为厉害,党政权力不受制约,逐步黑社会化,将来要实行民主,进行政治体制改革,将会遇到很大困难,因为将要同黑社会斗,同已经黑社会化的未来党政机构斗。
我认为不搞政改,许多问题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因此,我坚决主张政改,早改比晚改好,经济发展顺利时改比将来遇到危机时不得不改好,历史上的教训够多了。可是,中共的领导人不愿意也不敢于政改,对自己和人民都失去信心,只好继续加强思想、舆论、政治控制,强化武力统治手段,像国庆期间调动特警的一级戒备,如临大敌,像准备战争那样紧张,哪有节日欢乐、祥和的气氛!人为地制造恐怖环境,根本没有"和谐社会"的景象,更没有一点政改的迹象。所谓提高执政能力,就是加强党的控制,与民主化对立。一句话,强调无产阶级专政!虽然不用"专政"这个词,换成"执政能力",实际上是调动武力,靠特警、武警、装甲车、直升飞机来过国庆。
领导人的内部和公开讲话,都承认"社会矛盾突出",要有危机感,现在执政不等于将来永远执政,已经感到面临的挑战很尖锐。但是,怎么解决问题,如何处理大量矛盾,没有具体解决办法。在宣传上空洞地吹嘘"中国道路与中国模式",在经济上企图用GDP增长一俊掩百丑,不解决以低工资、低福利的手段剥削农民工问题,贫富两极分化,形成特权阶级就是必然趋势;不重视高污染、高排放、高能耗的不可持续发展经济模式的改变,社会危机、生态危机形成的对抗性矛盾终将爆发。而要解决经济发展机制与体制的矛盾,不进行政改,就全是空话。胡锦涛多年不讲邓小平提出的"党政分开",把政治体制改革讲成"政治建设",建设就是完善,而不是改革。这样扭扭捏捏、躲躲闪闪的心态,怎么能领导真正的政改?赵紫阳讲得对,胡锦涛是好人,但是,不可能有大作为。他在历史上不是改革家,只是来去匆匆的历史过客。
二○○九年十一月十日
(未完待续)